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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行却与人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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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微凉,山气日佳。
步入山谷之中,一派静谧空灵。
山路虽不陡峭,但皎皎也不再驱马疾行。她收了收缰绳,微微拉着,让马儿稳步走着。
今日十五,皎皎到时,观中刚做完普圣。
听闻观外有清脆铜铃声传来,恒升走出观门,便看见皎皎正从马上跳下来。见他过来,她举着马鞭笑着打招呼:“恒升,我今天带你去山下骑马。”
这样生机盎然的皎皎竟比秋日骄阳还要耀眼,恒升看的一时有些怔愣。皎皎凑近头,双眼盯着他,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俏皮的说道:“唉,怎么了,看呆了吗?”
恒升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面上梨涡隐隐约约。
见他那腼腆的样子,皎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发呆了,过来帮我拴马。”说完,一手拉着他的手腕,一手牵着马,走到观前那棵大松树边。
恒升接过缰绳,将马拴牢。转头温和的说道:“得先跟师公禀告一下。”
“嗯,走吧!”皎皎朗声答应:“等会还要去你静室里给你量脚呢。”两人边走边说。
恒升疑惑:“量脚?”
皎皎笑的狡黠:“猜不到吧,我要给你做双鞋。”她转身面向他倒着走,轻声道:“我这几天可用心的做女工了,给我外婆、爹娘、还有小侄子一人做了一双鞋。这不你生日快到了,我就想着给你也做一双。”
恒升心中一暖,平素他的鞋袜、道袍都是师父在山下居士那里买来的,还从没有人特意为自己做过。他满心感激,梨涡又自唇边浮现:“谢谢皎皎。”
“哼,长大了,现在都不叫姐姐了!”皎皎伸手戳戳他的梨涡,佯装不满的说道。
恒升拉下她的手:“我们本就同岁。”
“哼,大一天也是姐姐。”皎皎反驳,两人谈笑间已走进观中。明尘道长在静室打坐,恒升禀告后,师公缓缓走出来。
“是皎皎来了啊?”他笑容慈祥,语气和缓。
“道长安好!”皎皎上前行礼问候,她询问道:“道长,我能带恒升去山下骑马吗?”
道长点点头:“只要他想去,你们便去吧,下午我也有客来访。”
“多谢道长!”
“去吧!”道长微微一笑。
恒升向师公行礼后,便带着皎皎去了自己静室。师公看着两人相随而去的背影,目光欣慰,若有所思。
来到恒升静室,室中整洁有序,飘荡着一股艾草焚过的清香。皎皎吸吸鼻子,用力闻着。
见她模样像小狗似的,恒升解释道:“虽然入了秋,但山中蚊虫多,室中便燃了艾草驱蚊。”
“嗯,很好闻。”皎皎说着,来到恒升的书案前,见桌上摆着自己送的笔架和纸镇,左侧一沓宣纸,纸旁木盒中还有一截铅笔。
她将恒升拉过来,按着他坐在凳上,随手取过铅笔和宣纸,嘱咐道:“你把鞋脱了,我要画你的脚型。”
她蹲下身来,忽然伏在他膝头,眼睛亮晶晶的抬头打趣道:“你该不会脚臭吧”
恒升不动声色,抬腿脱下一只鞋子,猛地递到她面前,见她惊慌向后,猛的跌坐在地上。
他忍俊不禁的问道:“怎么样,你闻了,不臭吧。”
皎皎瞪大了眼睛,指着他控诉:“好你个恒升,居然敢捉弄我!”
恒升笑声阵阵,那声音介于男孩和男人之见,是一种特殊的沙哑与清朗。
他伸手拉起皎皎,双眼如清泉般,含笑带露:“对不起!”
看着那般好看、真挚的双眼,皎皎便随口答道:“没关系!”说完又反应过来,心有不甘的轻哼一声,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拿过纸让他踩上,狠狠说道:“等着吧,我要把鞋做的小一圈,天天夹你的脚!”
话虽这么说,但手上动作的依旧细致,因宣纸比较软,皎皎只好慢慢描画。看着皎皎认真的样子,恒升心中愈发温暖,铅笔自脚边所过之处有些微痒,这痒似乎也丝丝钻入心间。
“好了。”皎皎起身,在桌上记好数据,将纸折好,装进口袋。“赶紧穿好鞋,我带你骑马去。”
恒升给师父禀告过后,与皎皎一起高兴的向马儿奔去。
皎皎先翻身上马。她松开脚蹬,右手握着缰绳,左手伸过来,低声嘱咐:“来,把手给我,左脚踩着马镫,腿上用劲就上来了。”
恒升点点头,第一次骑马,说实话还是有些紧张,但看着皎皎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安便消减了几分。他握住她的手,腿用力一蹬,也借力上了马,坐在皎皎身后。
“我让马跑慢些,你要是害怕了就抓稳我。”说着,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她的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缕缕冲入恒升鼻腔中。那飞扬的发丝也抚在他脸上,令他莫名的不自在。马儿此时也跑累了,缓步穿过山林间,恒升伸手折下一截树枝,将皎皎的发丝拢在手心,盘成发髻,用树枝固定。
皎皎见状,大笑不止。知道他被头发挠的不舒服,便故意将脑袋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恒升又气又可笑,无奈的按住她的脑袋:“别闹。”
待穿过山林,路面也平坦了许多,皎皎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抓着恒升放在自己腰侧的手腕:“抓紧了!”她脚微踢马腹,马儿收到指令,也加速疾驰起来。恒升的道袍宽大,亦是迎风鼓动,两人一马,在阳光下,一骑绝尘。
来到马场,黄伯伯也在,见皎皎来了,更是热情迎客。
“娇娇来啦。”他拉稳马缰绳,让皎皎和恒升从马上下来。
“黄伯伯好!”皎皎问候道:“我今天带我最好的好朋友来骑马。”
黄伯伯笑着说道:“得亏我家静蓉没听到,不然得生气说她才是最好的朋友了。”
皎皎吐吐舌头:“净蓉她们是最好的女朋友,恒升是最好的男朋友嘛。”
黄伯伯听了这天真的话语愈发笑的开朗了,他拍拍她的头:“对了,你净蕴哥哥前两天从苏联回来了,改日让他去你家看望你父亲。”
“嗯,好,我回去就告诉父亲!”
马场今日没什么人,皎皎便带着恒升先在小场子里跑马。教他腿上如何使力,身子不能太靠后,缰绳又怎么控制马的方向。
恒升聪明通透,略微指导,跑了几圈,便渐得要领。
皎皎去骑来自已往日常骑的那匹棕色的蒙古马,又牵着恒升的那匹马,带着他到更广阔的草场里来。毕竟恒升初学,皎皎并没有骑太快,只是让马哒哒的跑着带着他。但渐入佳境后,恒升竟自己微微用力,马儿也随之驰骋起来。耳边风声萧萧,身旁挚友并驾齐驱,秋阳似火,热烈而明媚。
恒升此时笑容生动,不似平日在观中那般沉静,倒是很有这个年纪男孩子的样子。
马儿似是跑累了,渐渐慢了下来。
皎皎笑着大声问恒升:“好玩吗?”
恒升点点头,驰骋马上的感觉的确很自由,很畅快。
皎皎勒住了马,跳了下来。恒升也跟着下马。松开马缰,让马儿也悠闲的吃吃草。两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天高云淡,这一刻安静而美好。
“皎皎,你怎么会想起做鞋?”恒升知道,以她的性格,是不喜欢女工之类的活计的。
皎皎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天空,无奈的叹口气:“姐姐、姐夫这几天回来啦,外婆就想着让姐姐教我做女工,说是为了以后嫁人。”
恒升也想起师叔之前说过的,皎皎再过两三年也是要嫁人的,到那时就不会再跟自己这么亲昵无猜了。忽然,他心中漫出几分不舍的心绪。
却听她振振有辞道:“不过,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做不做女工 ,又不是为了取悦未来丈夫,我喜欢谁才会给谁做。再说这手艺还挺有趣的,看着成品倒很有成就感。”
恒升不语,脑中却回荡着她话中的那个“喜欢”。
皎皎躺在草地上,双手搭在脑后,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恒升,你说万一过两年外婆和爹娘他们不让我去苏区,非要我嫁人怎么办?”
恒升用手指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温柔的说道:“不会的,你爹娘一向疼爱你,只要你好好请求他们,他们会同意的。”
皎皎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惊奇的说道:“恒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手这么好看。”他的手,筋骨分明,指节细长,指甲也是好看的浅粉色。皎皎看着竟联想到家中的那柄白玉如意,温润无瑕。她拉着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脸上,调皮的打趣道:“真是冰肌玉骨!”
恒升心中蓦的一阵慌乱,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升起一片彤云。
皎皎疑惑他的反应,起身看到他的脸,恍然大悟。她眼睛亮亮的,大笑着倒在他腿上,双手捏着他的脸:“你看你,脸都红了!”
恒升无奈,一把扶起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皎皎摸摸他的脑袋:“好了,不欺负我们恒升小道长了。”
过了一会,她认真的问道:“恒升,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了要做什么?”
“一定还是做道士吧。”恒升想了想:“但如今东北沦陷,师公说,大战在所难免。等长大了我就下山去行医救人。那也算是修行。”
皎皎义愤填膺的附和道:“是啊!无论如何,要把日本人从东北赶出去。”
她笑了笑:“说不定将来你行医的时候,恰好就救了战场上受伤的我。”
恒升也笑了:“那我一定会倾尽全力的治好你。”
两人相视一笑,迫不及待的长大,迫不及待的去实现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