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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月来相照 ...

  •   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

      在白云起卷间,青峰回望处,松前观薄烟徐徐,铜磬声空灵悠远,荡然入耳。

      三清殿香案前跪着一家五口,一位身着深蓝色素花旗衫的老妇人跪在正中。一对中年夫妻,分跪两旁。还有两个少女,跪在长辈身后,一个豆蔻芳华,着青绿色团花套衫,神色恭敬的跪着。另一个垂髫懵懂,穿着浅粉色碎花联褙长衫,梳着齐耳短发,整齐的刘海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眸光奕奕,生动极了。她伸长脖子,抬眼好奇的打量着殿中三清神像,模样娇俏可爱。

      “铛……”

      小姑娘在明尘道长的击磬声中恍然回过神来,望向道长平静含笑的面容,笑着缩了缩脖子,赶忙跟着长辈们一起俯身磕头,三下后,双手撑地,利索的起身,上前搀扶外婆。

      明尘道长放下手中击锤,笑容平和,向前一步:“快晌午了,月先生同家眷吃过斋饭再走吧。”

      “好,那就有劳道长了。”月叶麟抬手回礼,对身旁妻子道:“你陪岳母和孩子们去后殿厢房歇息,我同道长去看看药材。”

      “爹爹,我也想去。”那小姑娘蹦跶到父亲身边,拉住父亲袖子,朗声说道。

      月先生宽和的笑道:“小皮猴,知道你闲不住,去是可以,但山林中不可乱跑。”

      “知道啦爹爹!”说罢,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撒开父亲袖子,蹦蹦跳跳的向观门而去。

      月先生与道长也紧随其后,边走边聊。

      明尘道长笑着感慨:“这孩子性格倒是活泼可爱。”

      “皎皎这孩子,打小就活泼好动,顽皮淘气。平日里也没少挨她娘揍,但就是不长记性。”月先生无奈的解释道:“这孩子出生时,月亮恰巧破云而出,皎洁无暇,我便给起了小字白交皎,早知道起女乔娇了,说不定性子还能静一静。”

      明尘道长轻抚胡须:“倒是有缘,我徒孙也是在六年前的月夜被人送到观门口的,他师父便依《诗经》中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起名恒升。”

      月先生惊叹道:“小女大名舒窈,亦是依《诗经》中‘舒窈纠兮’而起。”

      道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询问了小姑娘的生辰,指掐子午,口中呢喃片刻,笑着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道:“何缘。”这短短二字并非问句,只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罢了。

      出了道观向南行百余米,林深叶茂。耳旁溪水潺潺,足边藤枝蔓蔓。不远处便看见两青年道士蹲在林中树下挖着药材,旁边立着一个小道童,穿着青兰色道服,头上挽着小发髻,面庞白皙,嘴巴轻抿着,神色认真专注。熟练的将手中药材上取下的枝叶扔进背后的小竹篓中。

      听闻人语声,小道童抬头望了过来,见来者,便对身旁的青年道士说道:“师父、师叔,师公来了。”说罢,便与起身的二人一起上前几步向来人施礼。

      明尘道长抬手免礼:“你们忙吧,我带月先生来看看药园,也到晌午了,等下一道回去。”

      “是,师父。”两位年轻道士应声说罢,行了礼,便转身忙碌去了。

      小道童则开心的从背上取下笑竹筐,翻出了两根连株的药材,递给明尘道长:“师公,你看,这是我刚才挖的,师父说这是何首乌!”

      只见那孩子手中的药材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两根合起来约有五六斤重,外形奇特,根须完好。

      明尘道长接过来端详了一番,见那连株何首乌根茎相连,他摸了摸恒升的头,笑着说道:“因缘际会。”说罢,将何首乌递给身旁的月先生。

      月先生惊叹道:“块根肥厚,这怕是有几百年了。”说罢,笑着将手中药材还给恒升。

      皎皎跟在父亲身侧,虽未说话,却也好奇的抬眼打量着眼前跟自己一般大的恒升,以及他手中的药材。

      明先生看到了女儿的眼神,笑着说道:“皎皎,这是恒升,跟你同岁,你们一起去玩吧。”

      “嗯!”皎皎点点头,并不认生。

      她上前拉着恒升的手走回到先前他站着的树下,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月舒窈,爹娘都叫我皎皎。”她又捧起他的左手,手指在他手心里描画着:“就是一个白,一个交的皎。”说罢抬头眨巴着双眼,叹气道:“可惜舒窈两个字我还不会写,幼稚园里没教,等我以后学会了再来告诉你。”

      恒升似是被她自来熟的言行感染,腼腆的笑着点点头。

      见他只是笑,不说话。皎皎又说道:“我6岁,生日是五月初八,你呢?”

      恒升听后,眼睛亮亮的回答道:“我也六岁,师父说我的生辰是八月初五。”

      皎皎惊讶道:“真好玩,我五月初八,你八月初五,这数字里都有五和八。”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过我比你大,你以后可要叫我姐姐呀。”

      他看着她繁星般明亮的眼睛,认真乖巧的点点头。

      皎皎见状,笑容直达眼底,开心极了。

      她指指恒升手中的药材问道:“什么是何首乌?能治什么病?”

      恒升也迷茫的摇摇头:“师父没说。”他将手中的何首乌递给皎皎,接着说道:“但师叔说这是一雌一雄。”

      皎皎接过来:“哦哦,它们一个是男何首乌,一个是女何首乌,对吗?”

      一旁采着半夏的师叔玄净被逗的乐不可支,大呼:“妙哉,妙哉。”

      皎皎不明所以,天真的问玄净:“道长,它们谁是男的,谁是女的呀?”

      玄净笑着答道:“雄者红,雌者白。”

      皎皎和恒升拿着何首乌翻来覆去的看,见都是一样的颜色,也看不出来什么红白之分。

      这时恒升的师父玄空解释道:“雌雄之分本就未得定论,不必细究。”

      “是,师父。”恒升声音清脆,他看着手中的药材,又看看皎皎,随即将连株何首乌根茎掰开,一半递给她:“姐姐,这一支送给你吧。”

      皎皎笑着接过:“谢谢弟弟。”说罢她拉着恒升向父亲跑去:“爹爹,恒升把这半支何首乌送给我了。”

      月先生回头,只觉得不合适:“此物贵重,这……”

      话还没说完,明尘道长便出言劝道:“若用来治病救人,此物千金也难抵;若只是小孩子间的礼物馈赠,那便与这山中任一花草果木无异,何必介怀。”

      明先生看着两个小人儿兴致勃勃,言笑晏晏的模样,略一思付,笑着叹道:“是晚辈落于世俗了”。

      那日林中斑驳的光影闪烁在两人面颊之上,静谧与生动交相辉映,童子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画面,美好而难忘。

      同年秋,皎皎也背着书包成为了初小的学生。学业并不繁重,一有空,她便会跟父亲去南山的松前观找恒升。有时会带自己的课本;有时,则会带去舅舅从广州寄来的西洋玩具、零食。再大些,还会带去一些父亲近期订的报纸。恒升虽未去学堂念书,但师公、师父却不忘对他的教育。国文、算术、地理、历史、绘画、医药均有涉猎。

      高小时,老师教了写书信。皎皎便用钢笔给恒升写信,信中所述内容五花八门,有自己近况;有身边发生的琐事;有朋友间的赏心乐事、矛盾吵闹。没有章法,没有刻意措辞,只有心中所想,笔尖所书。最多时,竟达二十多页。

      恒升在山中每日除了功课外,闲暇时间,最快乐的事便是给皎皎回信。隽秀雅致的小楷,有对皎皎所说的回应、劝慰;亦有对自己生活的陈述。

      在荏苒的时光里,两个人虽分处红尘内外,但友谊却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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