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关山》尔茨

5、第 5 章

　　小路行车，驿站和客栈不如官道上的多，四人这日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家其貌不扬的客栈歇脚。这家客栈没有招牌，外面只插了面红色的招旗，店内的小二听见下马的声音跑着出来迎：“哟！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燕丹跳下车，把缰绳扔给他：“住店，去把马栓了。”

　　“得嘞！”年轻的小二说着就把马车往客栈后院领，房星通人性，不需牵领便自己跟着小二后面走着。

　　积玉一边揉肩膀一边往店里走，刚迈过门槛她便倏地停住了脚步。

　　店内老板和几个小二都聚集在柜台前说着话，几个人都头缠发带，一见到有客来就赶紧上前迎接，七嘴八舌地就将小满手中的包裹半抢了过去，积玉趁他们乱哄哄的时候在店内的桌椅上蹭了下手背，低头一看脸色就变了，挪到霍成谨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家黑店，快走。”

　　霍成谨正看向被小二们热情地递水的燕丹，听见声音转头疑惑道：“什么？”

　　积玉看着一碗水下肚的燕丹，心下更慌了几分，一直站在门口处的积玉引起了掌柜的注意，他一张紫红色的脸凑上来谄媚道：“小姐快往里请啊！”

　　积玉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着眼看他装出一份大小姐气势：“你这是什么破店，到处都是霉味！”

　　“小姐一看就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店虽然破了点，但这是方圆十里内唯一落脚的地方了，小姐就勉强住一晚吧。”

　　积玉看着已经坐在桌前喝水的霍成谨气不打一处来，小满偏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也凑上来劝她：“是啊小姐，你不是喊一天累了吗，就将就一下吧。”

　　积玉僵硬的扯出一丝笑来：“行吧，一会儿把饭菜送到我屋里来，本小姐可不要当着你们一群臭男人的面吃饭！哼！”

　　说完她便转身向楼上的客房走去，掌柜的低头哈腰的在前面引路，积玉头抬得高高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倒真把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演了个十成十。

　　掌柜的将积玉和小满二人引到客房便被积玉冷语赶了出去，小满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包裹，解开后拿出衣服就要去打水洗衣，正好被趴在门上听动静的积玉逮着。

　　“干嘛呢？回去待着！”

　　小满眼睛睁大了看着她：“奴婢去洗衣服啊。”

　　积玉恨铁不成钢的把她往屋里拽，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家黑店，想保命就在楼上好好待着！”

　　“黑店？”小满吓得一瞬间瞳孔放大，她瘫坐在床上，喃喃着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行了你就在楼上呆着吧，要动手肯定就是今晚，我一会儿下去会会他们。”

　　小满愣愣地点了点头，积玉从衣服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都细细塞进自己的左手指甲缝里后才站起来推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霍成谨和燕丹被安排在了积玉她们隔壁的房间，此时楼下大堂已经无人，积玉放轻了脚步，直接摸到了连接厨房的后门，最后几步才重重的发出些声响，一推门，五个人都聚集在厨房里，烧火、揉面好不热闹。

　　掌柜的正坐在椅子上监工，见到积玉来了赶忙迎上去，弯着腰问道：“小姐怎么下来了？”

　　积玉小小的翘个兰花指将碎发往耳后一拨，一双眼睛斜着看向他：“忘了跟你们说，本小姐吃穿用度都有讲究，菜呢，只吃嫩菜心，米呀必须得是松江米，肉我只吃当天宰杀的，还有这面，是不是陈年的我一口就吃得出来。把本小姐伺候好了当然有赏，伺候不好，就等着我爹来荡平了你们吧！”

　　掌柜的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拍了拍胸口道：“小姐放心，我们肯定用心招待您！”说罢便转过头对着其余几个人喊道：“把菜再摘干净点！”

　　“还有那个米，不是松江米就多泡一会儿！”积玉指着炉灶挑剔道。

　　“鸡汤必须炖够两个时辰！”

　　“锅上都冒烟了是不是烧糊了！”

　　……

　　积玉一副大小姐做派将一群人指挥的团团转似的乱跑，她趁所有人不注意，轻步挪到了掌柜的刚刚坐的地方，不出她所料，果然有一坛已开封的酒，积玉将沾了粉末的手指往里轻轻一搅，又退远了才捂住口鼻嫌弃地说：“油烟味真难闻，饭菜做好了赶紧送上来！”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厨房，蹬蹬蹬的跑上了楼。

　　刚进门小满就迎了上来，关切地问：“小姐没受伤吧？”

　　“没事。”积玉敷衍着回答了一句便又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大概一刻钟后楼下传来几声闷响，她打开门等了一会儿，确定厨房没有响动后，这才拉着小满踹开了旁边房间的门。

　　燕丹已经不出积玉所料昏倒在了床上，而霍成谨正悠哉悠哉的捧着本书认真看着。见到积玉她们闯门进来，他放下书说道：“店是黑店，书却是好书。”

　　积玉瞪大了眼睛：“你没被迷晕啊？”

　　“你都告诉我是黑店，我怎么会喝他们递过来的水呢？”

　　“你、你不是没听见吗？”

　　“当时吵闹，没听完整，但黑店这两个字是听清了的，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撒谎。”

　　积玉无语地摇了摇头：“还什么君子呢，我看你就是个撒谎精！”她朝燕丹扬了扬下巴，“扶起来，下面的人被我药晕了，赶紧撤！”

　　霍成谨听话的背上包裹，将燕丹背起来后跟在积玉身后下楼，楼下果真一点动静都没有，积玉从柜台上顺了一把匕首绑在腰带上，带着三人放轻了脚步往客栈后院走。

　　客栈后院和前厅有一帘相隔，积玉打头阵走在前面，刚掀了帘子就定住了。

　　她“呵呵”憋出一丝苦笑：“各位大哥，晚上好啊。”

　　本该被积玉的迷药迷晕的四人此刻都站在后院里，手上各持一把开了刃闪着寒光的大刀，脸上不再掩饰、如狼似虎的盯着她。

　　掌柜的一脚踩在树墩上，一边擦刀一边看着她嘶声说：“小姑娘不大，心眼倒挺多，道上混的吧？”

　　“哪能啊！您看我哪像会武功的样！”积玉心虚的张开双臂护着其他三个，往后退了一步。

　　“连黑店动手前要喝壮行酒的规矩都知道，还不承认？”

　　“小人干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行当，入不了您的眼。”

　　积玉还要向后退，身后霍成谨低声说：“后面有人。”

　　积玉一回头，刚刚还被她使唤着摘菜的男人此刻举着一把九环刀，面无表情的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小满双腿都站不稳了，手微微抖着去抓积玉的衣服，霍成谨还算镇定，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去夺兵器，你带着他们先走。”

　　积玉表情僵硬嘴唇不动地说：“这些人都是额头黥面军旅出身的逃兵，人血刷桌椅的亡命徒！你能打得过五个吗？”

　　霍成谨默了一瞬：“可以试试。”

　　“行了吧你，躲后面去！”积玉转头低声喝他，又回去赔笑周旋道，“掌柜的好眼力，一看就是道上的老前辈！这上京城里三娘子的迷药是一等一的货，都没把您给迷晕了，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我们兄弟几个真心敬佩想入您的伙，您看如何！”

　　霍成谨堂堂郡王岂能受此侮辱，一句“不行”刚喊出来就被积玉迎头一拳打闷声了。

　　“小姑娘，内讧还没完呢就想入伙？”掌柜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积玉拖着紧抓着她衣角不放的小满往前走了几步，谄媚着笑道：“掌柜的您不喜欢这人？咱们才是一路兄弟，挡咱们财路的我帮您杀了也行啊！”

　　“你倒是真下得去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掌柜的，您看看我这手里的宝贝！”

　　积玉摊开手掌，霍成谨腰上的玉佩不知何时到了她左手里，玉色莹润，一看就是上等货。

　　“这便是我给掌柜的的见面礼，一会儿我再把人杀了做投名状，咱们正式入伙一起发财，如何？”

　　积玉压低了声音，嘴角弯弯的还真有几分奸相，小满吓得抓她衣角的力道都减了几分。掌柜的是练家子早看出她不会武功，一手握刀倒真走了上去，积玉左手抬得与双目齐平，讨好的往前凑两步：“您看，多好的成色啊。”

　　掌柜的一看，还真是块不错的东西，头一歪吆喝着其他人也上来看看。几人渐渐都凑过来后，积玉突然唇角一弯，掌柜的意识到不对刚喊出一句“不好”，积玉已经一口气将指缝里残余的迷药尽数向他们吹了过去，四个人摇摇晃晃将倒未倒时，积玉对着身后的霍成谨大喊一声：“夺刀！”

　　霍成谨也不含糊，直接将燕丹扔在了地上，反手一掌打在身后之人的胸膛上，夺过九环刀便一刀抹了他的脖子，积玉拉着小满向马厩跑去，却见马车上套着的马已经被一伙贼人放了血瘫在地上，只有房星一个劲儿的挣扎才逃过一劫。

　　积玉不敢耽误，她用腰间的匕首砍断了拴马的绳子，好不容易将房星牵出来后正好碰上扶着燕丹跑出来的霍成谨。积玉看向他身后，被她用药迷晕的几个人摇晃着就要站起来，她赶紧说：“房星只听你的，你们快走！这迷药吸入药性不强，他们怕是一会儿就要追过来了！”

　　“我这去砍了他们！”

　　积玉拦住提刀要上的霍成谨喊道：“你现在也打不过的！快走！”

　　霍成谨一狠心，将燕丹扶着靠坐在马厩的柱子上，跃身上马后对积玉伸出手：“走。”

　　积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把燕丹和小满留下来送死吗！”

　　霍成谨直接伸手去拽她：“你最重要！”

　　“不！”积玉挣开他的胳膊，“我够机灵，还能护一个。”

　　她转身看向默默哭泣的小满，一伸手将人拽过来，扶着她的腰就将人送上了马。

　　霍成谨已经双目赤红，对她吼道：“疯子！你才认识她几天！”

　　“都是活生生的人！”积玉用了全身力气吼回去，她捡起地上的绳子狠命往房星身上一挥，马儿吃痛疯了一样的向前狂奔，转眼间就将人带出数十丈远。积玉看着渐远的人影松了口气，回头背起燕丹就向客栈外的茫茫树林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