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宣怀抿回到公馆，径直走向阁楼，那里从他到公馆的那一日就一直有几位士兵在把守着。
“打开房门，我要见里面的人”宣怀抿亮出手里的钥匙，十分沉着地开口道。
门口的士兵见了他虽十分恭敬，可是也不敢擅作主张，毕竟这阁楼之上所关押的犯人可是展军长亲口吩咐的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
宣怀抿的脸色一下变得冷峻起来，声线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现在南临城外就是十万日军，人命关天！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给军队运送的盘尼西林的船只上准确的交接暗号和时间，你们好好想想现在在这耽搁一分钟意味着什么”
守卫的士兵们被吓得浑身发抖，他们大概是没想到战争这么快就要打响了。
宣怀抿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看着最害怕的士兵的衣领，“展军长在晚宴上和日本人周旋至今生死未明，这个宝贵的时间你们若是浪费了，责任你们承担的起吗？”
另一个士兵终于松了口，有点害怕似的看着宣怀抿道“那个犯人有点不正常，他是派来的间谍……”
“我要见他！现在！！”
“是”
***
“青竹十分聪明，与他谈判的时候切忌用小聪明去骗取他的信任，他曾经确实为我们完成了不少的特级任务，但是如今他已是叛徒，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危险的敌人”
“导师，为什么展露昭不肯杀他呢？明明他已经暴露了，没有什么价值……”
男人摇了摇头，理了理长衫坐在长凳上盯着烛火出神“你错啦，怀抿，只有青竹知道我们一直想找的那船盘尼西林的交接口令和时间，南临迟早要打上一仗，到时候这船药品可以救多少人……但是一旦落在日本人手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展露昭也知道这个事情，所以他一直把青竹留着想逼问出消息，可惜……”
“可惜什么？”宣怀抿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导师白发苍苍的模样，有点心酸起来。
“可惜青竹叛变的是日本人，对，你没听错，他没有向展投降，也没有私通军统，他是向日本人投降了啊……”
“……”宣怀抿皱紧了眉毛，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若是你能接近展露昭，有机会走进那个阁楼，请一定不要忘记我今天说过的话：青竹受不了别人的欺骗，只有你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真心话，才有可能得到他的一句真话”
***
“看来我还是很重要的嘛哈哈哈哈，组织到现在还犹豫要不要了断我呢”青竹笑得有几分可怖，但是宣怀抿没有半点动摇。
他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脖子、手、脚都被拴着沉重的锁链，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那锁链全都是焊死的，要想打开锁链，必须要凑齐五把钥匙……展露昭为何如此狠心。
这难道就是他对付叛徒的手段之一，也许自己也有一天……不，不会的。
宣怀抿暗自思量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愿被囚禁在这房间里，成为像青竹一样可怕的怪物。
“好久都没来客人了……来的竟然是个模样长得也算迷人的小东西”青竹忽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里尽是鄙夷和轻视“你也被展露昭看上过？”
宣怀抿知道自己和青竹是两个段位的人，青竹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猜到他是被组织派过来套取消息的人，而且青竹也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组织是不是还让你做掉我？当然，如果一直套不出我的信息，就只能让我永远都不要说了是吧？”
他的狂妄和断言并没有让宣怀抿的表情起一丝丝的涟漪。
“你也知道这事关整个南临城士兵的性命”宣怀抿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笔挺的腰杆、修长的身骨……青竹在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当年也和你一样……曾经博取过一个男人的欢心”青竹忽然颓废地坐在地上，虽然他长时间被囚禁于此地，但是身上的穿着还是十分整洁的，头发是精神抖擞的短寸，看来也有人帮忙在打理“但是他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背叛我，所以我才想报复他……我在崩溃和绝望里失去了所有……可是我好爱他，我要把他种在我的心脏上，像一棵大树，任他吸食我的血液，我祈求老天……让我们二人的血脉……合二为一……我诅咒他，诅咒他下辈子只能喜欢我一个”
青竹的精神有点萎靡，思维时而混乱，时而清晰，宣怀抿抬手看了看表，指针可怕地走动着，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宣怀抿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着腿面，他依旧沉默着，仿佛是青竹最虔诚的信徒，在听他诉说一切。
他的手指颤抖地摸了摸腰侧的枪盒，可是又很快缩了回去。
宣怀抿猛地站起身，在青竹面前转了小半圈，突然提议道“我带你去见他”
“不……他不愿见我，也很久都没来见我了”青竹有点悲伤地回答道“我都不知道在这房间里，我等了他多少个春天”
“我老了……也没了往日灵光的脑袋”他抬手摸了摸头发，锁链也跟着发出一阵阵悲凉的碰撞声。
宣怀抿却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如果只是为了纯粹的利益他才将你囚禁于此，那他还不如早早将你杀了”
青竹有点自嘲地回道“多养一个人，对于白府而言不算什么事情，他就是为了我口中的情报，仅此而已”
宣怀抿有点诧异，只是时间不容他细想“今晚日本人宴请了白府上下，你可知道？”
青竹忽然清醒了一点，神情变得有点紧张“我今天傍晚看见你们开车出去，我就猜到了……但是他们答应过我不会动他……
白总理今晚就会离开南临，我知道的”
宣怀抿似是感到有点好笑“人人都夸赞你青竹聪明的不可一世，怎么偏偏……你怎么就敢笃定日本人不会动他，让白总理一行全身而退？”
青竹有些警惕地看着宣怀抿，不再言语。
“今晚谁也走不掉了，我刚刚查了电报的电路，基本上从东边和西边来的二路信号已经全部断掉，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日军会采取怎样的攻势对不对？”
青竹睁大了双眼，显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还没完，站在白总理一行的立场上看，简直是无处可逃，若是他们往北退，北边是林家军的据点，林家和白家有世仇，所以他们只能往南退”
宣怀抿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图纸，铺展在地上指着南边的铁路线继续说道“南边恰好是三路铁道线的汇集之处，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未来日军一定会重兵把守的地方，而现在从东西两面日军包抄夹击而来，南面的铁道线恰好可以作为运输武器的枢纽，就算白家军往南撤，也不可能保全自己，最后的结果只有能是被吃或者投降后被吃”
青竹默默地看着那张地图，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西边的丘陵地带，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不错，白总要是有一点脑子也不会选择南撤，往西破口才是最好的选择……”
宣怀抿单膝跪在男人的对面，声音低到近乎在发抖“西面是我们组织的聚集地，只要他们愿意放下眼前的利益，一切都会是转机……但是据我了解，白总理一直不愿放弃权利，还一直强行抵抗其他任何一方的势力合作，反复无常地违背自己与他人签订的合约，其中包括与军统的、与我们组织的，甚至还有和日本人的，请你想一想，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四分五裂，孤立无援！战事一触即发，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天，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白家军最后的结果？”
“不可能！”青竹忽然站起身叫道“贤二君已经答应过我，会对白家军网开一面，并且将他们收于麾下……”
“你错了！”宣怀抿厉声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被关的太久，恐怕还不知道日军早在上个星期就在电报里讨论要刺杀白总理的计划吧？今晚，可是我亲耳听到的枪声……况且，整个南临的商会寥寥几人参加今晚的晚宴，白家之前的大部分资金来源都是要仰仗南临商会的纳税，白总理再怎么考虑，也不会完全投降，他这样的做法早就激怒了日军，任人鱼肉已成定局！”
青竹浑身发抖地瘫坐在地上，有点无助地看着宣怀抿。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货船的消息，我愿意不顾我的生死还你一个机会……一个今晚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宣怀抿将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刚才的阴霾和沉重立马烟消云散。
“他就在白公馆，今晚他哪都不会去，难道你不想见他一面，去告诉他怎么对付日本人么？他需要你……需要你帮他”
就像被蛊惑了一般，青竹忽然抓起宣怀抿的手，快要哭出来似的说道“我说，只要你让我见他”
***
“报告展军长，刚刚宣副官先是上了阁楼，然后便开车出门去了白公馆……”
展露昭似乎早已猜到什么，脸色阴沉地走到阁楼门前冲着身后的张副官说道“你们都不许进来”
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男人并没有开灯，而是默默地将门关上后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宣怀抿你是料定我舍不得动你么？”
忽然墙根下发出一阵阵铁链的碰撞声，一个男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这个局，不也正是你设的么？”
展露昭慢慢走进，半跪在青年的眼前，用力地将锁链扯近了一点，宣怀抿吃痛地被迫仰着头贴近了几分，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就算是在黑夜里也十分明亮有神。
“你这样赔罪，我就会接受么？”展露昭爱怜地按住他的动脉，感受血管里奔腾的热血，那是青春的跳动，让他心动不已。
不知不觉，动作里隐隐含着几分粗暴。
他有几分粗鲁地亲了亲宣怀抿，宣怀抿先是怔了怔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随后便挣扎起来，手腕上的铁链被扬起无意砸在了展露昭的头上。
“啧……你是想谋害亲夫？”
“快给我解开”宣怀抿不高兴地扬起下巴，“被那个疯子按在地上打了不说，还被抢了钥匙，带上这些破烂玩意儿……这刑具亏你也想得出来，真是变态”
“这铁链可不是我给他带的，只有白家人才想出来的玩意”展露昭哈哈一笑，随后起身点燃蜡烛，折回来借着光把锁链打开，又仔细检查宣怀抿刚刚被勒红的手腕，吹了吹气“哪里被打了？疼不疼？”
展露昭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恍然之间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孩子。
“你长得……挺像我的一位故人”宣怀抿有点出神地望着男人，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展露昭心痒难耐起来。
他将宣怀抿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亲昵地蹭着他说道“你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交……”
宣怀抿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狗给蹭着一样，有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白总理怎么样？受伤了么？”
展露昭霸道地掐了掐他的腰“你就不能专心一点？”
宣怀抿耳朵红了，神情突然十分正经起来“你可是当真中意我？”
展露昭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笑容里竟带着一丝丝的羞涩。
宣怀抿心里暗暗称奇，展军长看着风流倜傥的模样，没想到心思如此单纯可爱，可是面上还是强装镇静道“好，那你这辈子在离开我之前只能钟情我一人，如若违背今晚的誓言，我下辈子定再也不会见你”
展露昭用力地抱住青年，满脸是抑制不住地喜悦，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有你这句话，我等会去挖战壕就更有力量了”
“傻瓜啊你”宣怀抿突然就觉得脸上热的慌，只见展露昭一把按住他抵在墙角低声问道“若是我不再是军老爷，只是个脑袋绑在裤带上的俗人，你还会跟着我么？还会允许我这样对你么？”
他的口吻极为露骨，可是读到人心里，却总感觉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伤感。
“我有那么高贵吗？”宣怀抿笑了起来“我们只不过是人间再平凡不过的一对恋人罢了”
展露昭隔着布料按在那腰间的蝴蝶之上，忽然蝴蝶化作真物，轻轻地从宣怀抿散落的纽扣间一跃而出，化成一道美丽的光芒，将一条剪不断的红线绕在两个十指交叉的手掌之上……
“你现在就要走？”
“当真要走”展露昭亲了亲他的额头，飞快地穿起衣服。
如果今夜的炮火声未响，明天清晨我定会挂着微笑回来见你。
如果今夜炮火声响起，请就此把我忘掉。
只因我在今夜起誓，我会一直保护你，爱护你，不会让你为我而伤心。
宣怀抿站在窗口看着展露昭远去的身影，厚重的夜色化作大幕的序章刚刚拉开。
他穿戴整齐，转身下楼，骑上一匹快马，向着和展露昭相反的西面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