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马红颜》LD丶切西娅

1、第一章

　　嘉朝的高祖皇帝一生都在征战沙场，直到最后老死在军帐里，手中还握着马鞭。在后世的评说中，他不擅政.治却极喜战.争，性格残暴，一生征战无数，使得举国上下民不聊生。

　　在后人的口口相传中，他从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只在某些野史记载中，有位在当时足以与她声名地位都相配的姑娘曾在他生命中惊鸿而过。若是这高祖皇帝一心治国，得人爱戴，那么他这年少时的青涩的爱情也将会成为一段佳话。可惜他这一生恶名昭著，后世人提起他也只是骂上两句，再没人知道那姑娘的名字。

　　不过野史中倒是记录了一个颇为苦涩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始于一场荒诞的一见钟情。

　　那是承平十四年，一年中最美好的阳春三月，皇宫的百家园。顾伊被素来娇纵的三公主扇了巴掌，许是用力太大，头上的发簪被打掉了水里。

　　那是过世的祖母留给她的，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正逢年节来宫中赴宴才舍得拿出来带，却掉进了池底。顾伊来不及算那一巴掌的账，整个人都慌了，只想着怎么捞出来。

　　身边宫女太监没一个会游泳，正在犯愁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跳进池里，不出片刻就把那发钗捞上了岸。

　　“给你。”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湿漉漉的，衣服往下淌水，给整个人添了几分狼狈。但那笑着的样子却意外好看。

　　萧凉生了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上天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美好，笑起来时如浮灯繁华之中所拾到的星星，那是凡尘之物所无法媲美的，世间最干净的冷光。

　　只一眼，顾伊心口便慌乱了起来。

　　“谢谢。”她接过发簪，眼前人明亮的让她无法移开眼，想来一见钟情说的便是如此了。

　　后来她知道，那个少年名叫萧凉，是嘉澜王的世子。此番随父亲来到皇都，只是暂居一月便要回到封地。

　　后来她听说，那天下了水之后萧凉便病了。顾伊思来想去心里过意不去，便求着母亲准备珍贵的药材前去看望。

　　谁知道见面时萧凉精神地不得了，没有一点病容。

　　“皇宫里规矩太繁琐了，我不习惯，就顺路找个借口休息。”少年笑起来有几分狡黠，“我初来皇都，对这里新鲜地很，郡主要是不忙便领着我到处看看可好？”

　　顾伊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和萧凉多相处，自然爽快地应了下来。

　　自此后的一月，两人的身影并排走过皇都的每一个角落。同样容貌出众的少年少女站在一起格外地般配，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逛遍皇城所有的大街小巷，也足够他们在最美好的年纪跨过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临走的前一天，萧凉认真的跟他说，“等等我好不好，过几年，等你大了，我便来提亲。”

　　“好。”顾伊点头，“别太久，要是时间久了，我会以为你不要我了。”

　　萧凉随嘉澜王离开了。之后的日子只剩顾伊一个人走过街头巷尾。有个街角老画师送了她一幅画，画上是并肩的少年男女，正是偶然画下的她和萧凉。

　　顾伊再三感谢老画师，把画带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

　　就这样一等就等了三年。

　　终于有消息从嘉澜的方向传来，可惜等到的不是萧凉的提亲，却是加急的丧音。南夷入侵，嘉澜王率军抵抗横死战场。

　　战争是忽然起的，老王爷死的更是突然，萧凉来不及难过就披挂上马接替了那个位置，带领着手下的军人奋力抵抗南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朝廷拖拉着迟迟不肯派兵前往，皇帝早就打主意想利用这次入侵清理掉他的眼中钉。最后是顾伊的父亲，在朝堂之上与帝王理论了一番，执意出兵。

　　老皇帝意图军政分离，将皇位传给太子，把大头的军权交给了顾伊的父亲，使得康王顾廉在朝堂之上有绝对的话语权，如今执意出兵相助嘉澜，竟没人敢阻拦。

　　顾伊听说父亲要前去抵抗南夷，在房中思考了一夜也要跟着前去。

　　“战场非儿戏，我若是带女儿上战场那不成了笑话。”

　　“不是作为您的女儿，而是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军人，有何不可，我又不是见不得人。”顾伊道。

　　本朝自开朝三百年来出过不少女将，女子从军虽稀罕却也不是不被允许，只是大多数女子只能做做后勤，上不了前线指挥不了人的。

　　“顾伊。”康王气的喝道：“从军之人除非战死沙场，否则至少要做满七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郡主，也是我的女儿，七年沙场不嫁人，就算我能保住你的命，回来后哪个世家公子愿意娶你。”

　　“那也比就在这儿让母亲找个人家把我.草草嫁出去的好。”顾伊真是胆子大了，都敢回嘴了，“而且，您怎么知道女儿没人要。”

　　“你也就趁我还活着铁了劲的气我，等哪天我死了，谁包容地了你的性子。”康王长吐了一口气。

　　顾伊软磨硬泡了好几天，直到出征前夕康王终于答应了下来，“这一走就算是你怕了腻了也不可能让你回来了，不后悔吗？”

　　“不后悔，留在这里被那些人算计着潦草嫁出去才后悔。”

　　那样就再也等不到萧凉了。

　　顾伊如愿以偿随父亲出征嘉澜，康王还是不放心，把她调到自己身边。

　　终于赶到战场时嘉澜那片土地早已满目疮痍。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萧凉，那少年高了，黑了，却更有味道了。

　　只是顾伊虽是为了萧凉而来，但亲眼见到战场的血腥与将士们的伤亡惨状便再无心儿女情长。还没说上话便一门心思投身在救助伤亡的士兵上。

　　萧凉更是长期在外，一年之内竟也没见上几次面。

　　顾伊虽贵为郡主，但与皇都的那些娇弱大小姐不同，自小受父亲的教养熏陶，兵法懂得，战马骑得，刀剑也使得。在皇城时为了与那些皇亲国戚的小姐们交好，平日里总是琴棋书画不离口，树一个温婉大方的形象。

　　如今在这战场之上她本就天资聪慧竟渐渐崭露头角。起初是在康王和属下制定战术苦思无果时，适当建议，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一仗大获全胜。康王也关注起了这个女儿，后来顾伊在几番战役中屡出奇招。将士们也都从一开始的轻蔑变得佩服起了这个不满双十的姑娘。

　　康王无子，膝下只这一个女儿，虽从小按照女儿家教导她琴棋书画，知书识理，当真见到她在战场上有天赋时又觉得格外自豪，总忍不住同人炫耀一番。后来偶然有了机会，军中缺人，康王便让顾伊带一队兵前去策应，但康王失算，使顾伊这一队人正面遭遇了南夷的骑兵。

　　那是顾伊第一次上正式的战场。她的那点武学在真正的战场上不过是花拳绣腿，但还是凭着一股信念拼到了最后。当萧凉带人赶到终于把她捞进怀里时，她身体颤抖的不行。

　　明明怕的不得了但她还是对萧凉笑了，“好像杀人没那么难。”

　　她说。

　　那之后的三年她一步一步爬到了军中女将的位置，能够凭真正的实力和那些将军平起平坐。许是女人与男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她诡变的战法无人能参透，顾伊的名字令敌军闻风丧胆。

　　康王常常感慨，若顾伊是个儿子便好了，那他也算后继有人，日后父子二人可一起上朝，一起打仗。

　　顾伊接到皇城来的家书，老王妃絮絮叨叨地给她讲述京中那些事。信上说皇都这几年变化很大，那个曾经嚣张跋扈的三公主被皇上指婚给了关小侯爷。前些时候来王府看望过王妃，这些年过去，三公主稳重了许多，腹中怀了孩子，拉着王妃的手讲起少时曾因为嫉妒顾伊漂亮欺负过她，现如今说起来满是愧疚，总结起来就是年少轻狂，胜负心重。

　　不单单是三公主，她少时的许多玩伴如今都已为人母，曾经京城中跋扈的小公子们也换了一批新人。一切已物是人非。

　　顾伊读着信，读着读者就哭了。她也曾自私地想过，这战场本就是男人的事，多她一人少她一人又如何，为了萧凉把自己的人生变成这副样子值得吗？

　　可无论问自己多少遍，走出门看到那些流着血仍坚守在位的战士和饥寒交迫仍旧把粮食捐出来的百姓后她觉得，值得。

　　更何况，她喜欢萧凉。

　　仗打到第五年的时候胜局已定。顾伊心情好，少见地喝了酒，跑到城外的沙丘上去找萧凉。

　　八年了，曾经的干净俊美的少年如今长成了凌厉高挑的青年。人都是会变的，但萧凉竟变得没有多少当年的影子，乍看上去竟有些陌生。

　　顾伊趁着酒意扑到他背上，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整个人却被萧凉握着手拉下来。

　　“仗快打完了，你什么时候娶我呀。”她问道。

　　抬头时看到萧凉皱眉看着远处，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顾伊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萧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远处认真地说道：“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南夷撤兵已成自然，那狗皇帝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继续乘胜追击，可是打一仗穷十年，我们嘉澜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平日里穷苦，这几年的战争损耗过大，他们到底拿我们当什么……只是用来打仗的工具吗？”

　　“萧凉。”顾伊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萧凉顿住了，侧头看着她。顾伊凑过来亲了他的脸。这是相识八年来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动作。战场上的五年见面的机会不多，偶尔见了也是匆匆打声招呼便去各忙各的，两个人的距离曾经很远，如今又再次近在咫尺。

　　“我们成亲吧。”她说。

　　萧凉盯着她五年战场洗礼后仍旧好看地不像话的脸，忽然意识到，他是多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并且这个人已经等了他好多年，等过了一个女子最好的葱郁年华，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成为他战场上的刀马红颜。

　　“好。”他答道，“最多三个月，南夷撤兵，我们就成亲。”

　　可惜顾伊喝得太多，有点昏昏欲睡，并没有听清他的回答。

　　他想没关系，总有机会再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