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90、第 90 章

　　昨晚一场骤雨过后，南山村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凹宕处的小水洼被升起的太阳照得像蒙了层亮皮，闪得人心烦。

　　赵小燕行色匆匆，没留神，一脚踩进去，泥水四溅，两只裤腿上霎时“星星点点”，急得冒泡的心里顿时添了一层霜，眉头一下皱得死紧，却又在几口粗气后缓缓松开，躬身狠狠给了自己小腿几下，出气似的，污点没拍掉心里倒像松快了点，直起腰继续匆匆往李李那赶，看那样，恨不得两脚都安上风火轮。

　　赵小燕急也是有原因的，和千千万万个“马不停蹄”的上班族一样，她迟到了。

　　这是赵小燕被李李请到酸辣粉店上工以来第一次迟到，而且一迟到就是半上午，还是在招呼不打一声的情况下，对一个深受李家大恩又时刻惦记着知恩图报的人来讲，这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了。

　　酸辣粉店早上这阵的生意是一天中最好的，十里八村来赶集的，邻里街坊出来买菜的，总有要填点肚子打打牙祭的。她们店最近正是红火的时候，卖的东西味道好，分量给的又足，贵是贵了点，可人传人的，多的是忍不住来尝鲜的，至于天天来的老客就更不必说了，不老少。

　　店里人手本来就不足，李李还带了十叔去忙什么辣椒酱的事去了，忙起来一个人顶俩都不够用，这才找了她来帮忙，自家人嘛，知根知底的用着也放心，她是极愿意的，她记得六叔一家对她和大贵的好，就是不给钱她也来的，何况李李还硬给她那么高的工钱，比厂里上班的都不差了，她一带孩子打零工的有这么一份稳当的活做，可不得珍惜着，干得自然是十二分的上心。

　　今天这一耽搁，得少卖多少碗粉！

　　先不说六婶怪不怪罪的问题，就说那少赚的票子就是道过不去的坎，想想每晚那一桌子钱，赵小燕心亏的慌啊！怎么过意的去哦！

　　一想到这，赵小燕不由得加紧了脚步，看着前方遥遥在望的目的地，心一横，干脆地甩开大步跑了起来，惹得路人侧目。她先还有些放不开，闷着头不好意思看人，跑了一段路后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她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快点，再快点而已。

　　说来，赵小燕也是倒霉。

　　她这样，全拜昨晚那阵暴雨所赐。

　　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十五平的老房子里，年久失修，昨晚半夜一场雨来的又急又猛，房顶一块瓦片给冲了下来，直直的砸到床头，啪的一声脆响，人倒是没砸到，魂却差点给惊飞！恰逢李大贵跟车出远门了没在家，屋里就赵小燕李旺母子俩，给吓了个好歹！赵小燕一个大人缓了半天都还觉得后怕，就更别说李旺小朋友了，张嘴哇哇的就给哭上了。可再响的哭声也比不上兜头而来的大股雨水急人，赵小燕无暇他顾，家里男人不在，她就得自己顶上，匆匆安抚孩子两句后就忙着去拿盆来接水，忙着收捡淋雨的家伙什，忙着去拿梯子来堵屋顶的漏眼，一时间焦头烂额，还好一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费力巴拉的收拾妥当，一身都已经湿透了，等她满身狼狈的回到床上时，才想起关心孩子，而李旺，一身湿潮裹着床半干不干的薄被早已睡着。

　　赵小燕眼睛霎时就红了，刚才那么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着孩子这样她却受不了了。

　　她想到了六叔家的两个孙子。

　　同样是孩子，就忍不住生出比对的心思，李平李安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的李旺又过的是什么日子，连片遮身的好瓦都没有，泡在冷水里就睡了。都是老李家的种，人家六叔是怎么稀罕自己孙子的，再看看自家的老头子，寒心啊，这可是亲生的！

　　赵小燕想着公公的狠心，想着大贵的好，想着儿子受的委屈，想着自己的苦命，想着娘家的不理解，想着别人家的好日子……一时间思绪纷杂，越想越难过，泪水似汹涌的潮水，不自禁的往下落。

　　半晌，赵小燕抬手拿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擦干眼泪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外面烧热水。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拿热水细致的给儿子擦完全身，换上干爽的衣服，破天荒的换了一床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用的新被面，把儿子塞进去裹好，这才有空闲来打理自己，等一切收拾好后离天亮也不远了，赵小燕给儿子掖掖被子，这才困倦的睡去。

　　这觉也没睡好，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像是又泡在了水里，冷嗖嗖的，凉心坎儿。

　　赵小燕猛地惊醒，忙去看身边的儿子。

　　李旺发低烧，冒冷汗，全身发抖。赵小燕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抱着儿子就冲出了门。

　　到医院折腾了一大早上，体温正常后李旺沉沉的睡去，赵小燕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跟着松下去。

　　其实，李旺的症状看着吓人，问题其实不大，就是受惊受凉引起的，好在送医院及时，现在吃了药体温也恢复正常了，住不住院，两可。医生看赵小燕的状况，住院怕是负担不起，最后开了药交代些注意事项让孩子回家静养去了。赵小燕知道人家一片好心，自是谢了又谢。抱着儿子前脚出了医院，后脚却又开始犯难。

　　大贵忙着挣钱养家，孩子一直都是她带，做零工找的也是能把孩子捎上的活。这几天在李李的酸辣粉店做活就更不用说了，自家人，六婶明言让她只管带去，和李安作伴，有大的李平带着，放心又省事。

　　可现在不成，孩子生病了，带过去还得人看顾着，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万一把病气过给人家两孩子，她就真没脸见人了。再说，李李也还怀着孕呢。

　　最重要的一点，卖吃食的地方，忌讳这个。

　　人家真心实意，她就要对得起这份好。

　　赵小燕心里打定主意，抱着儿子去了关系刚缓和没多久的娘家，顶着亲妹的白眼，厚着脸皮把孩子放下了。她爸早去上班了，她妈一直心疼她，照顾大外孙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连声应了，知道她现在有份挣钱的活，催着她赶紧去忙自己的。

　　赵小燕这才又从娘家往李李那赶，也就有了路上那一出。

　　一路飞奔，终于到了。

　　赵小燕在巷子口停下，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心里咚咚咚的跳个不停，是累得，也是担忧得。

　　六婶吼人的阵势她是见识过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迟到这么久，说不怕是假的。

　　气喘匀了，赵小燕鼓起勇气走进去。

　　巷子里人头攒动，一派火爆场面。

　　她这几天见习惯了，适应得也挺快，不再像头天时那么大惊小怪了。有天天来的熟客认识她的，人家打声招呼，即使不自然，她也能勉强露个笑点个头回应下人家。

　　人多，赵小燕要穿过人堆才能进到里面去，她这刚出了个头，迎面就和一个往外突围的人扎实撞上了。看身形应该是个姑娘，戴着顶宽大的军帽，盖住了半边脸，头一直勾着，看不清是谁，撞了人也不说道声歉，只是奋力往外挤，几下不见了人影，瞧着让人起疑。

　　不过，赵小燕这会儿赶时间，心里计较两句也就忘在了脑后。

　　而顺利挤出来的郑英，背对着巷子口站定。

　　好一会儿后，她忍不住回望一眼，而眼底充斥着的早已是压抑不住的嫉妒和怨恨。

　　爱情你有了，事业也成了。

　　李李，凭什么你这么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