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为暴君卖命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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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五七是个好孩子，以前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命里有富贵，能活九十九。
在五七她十四岁以前，却是没尝过一点富贵的滋味。
琢磨来琢磨去，五七也不认为自己进来这个地方以后还能活到十五岁生日。
“江湖骗子不可信，亏了我半个红糖馒头！”五七咬牙切齿道。
五七是个穷苦人家孩子，当然了，若不是没有活路，谁能舍得将儿女卖到此处？
她在这里还算快活，吃得好，睡得也好，完全没有迎接死亡的惊慌和烦恼。
与她在一处的，高矮胖瘦，老幼病弱，各种款式，各种风格，应有尽有，任君选择。
在这院子里头，五七他们经常需要集合到一起，接着一个一脸奸佞模样的太监来挑人，挑中了谁，便换上官员样式的华贵衣服，带出去，再没见回来。
五七不大明白，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在这里有些年头的微驼的白胡子老头告诉她，达官贵人嘛，总有些制服癖什么的，见怪不怪罢。
五七见那官服好看气派得紧，而自己生来从未穿过如此好看得衣服。
二
皇帝是个暴君，杀人如麻的那种。
他努力经营暴君的名号，争取一天至少杀一个。
可他只是脾气暴、冲，并不想亡国。
有时一下昏了头脑，怒杀了上谏的官员，又能悔恨好些天。
只是脾气不能改，官员又不能杀，如何对得起暴君的名号？
这就要靠五七这样的人了。
都说进了五七他们这鬼地方活不过三个月。五七努力活了两个多月，她终于穿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种好看衣裳。
其实那不耐烦的奸佞太监原本选的不是五七，而是个刚进来没两天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吹牛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真被挑中要拖走了，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想到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超过三个月了，五七下定决心，冲到太监鼻尖下头，大声吼道：“我去！”
不耐烦太监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心里也有考虑。自然是她这样唇红齿白的秀气摸样更像一些，只可惜是个丫头，今天不杀丫头。
不耐烦太监没理五七。
五七还要给自己争取一下。
“他都尿裤子了，脏死啦！”
太监这才有兴趣看毛头小子一眼，还真是！
那位可是高洁风骨，断不会这般胆小可笑，那就选这个有些胆识的丫头吧。
就这样，五七换上一身绯色官服，堂堂地走向了她必然的结局。
五七还安慰毛头小哥。
“这里的日子好过，我这三个月来也算吃饱喝足了，先走一步，你不要害怕。”
三
五七被拉到一堆穿着漂亮官服的人群中，其中有个与自己打扮从头到脚一模一样的人跪在堂中，不卑不亢的。
他们让五七跪在那男子旁边。
五七低着头，只注意到他洁白如玉的双手在虎口处各有一道疤痕，似乎向内延伸，直至拳心深处。
拳心，从五七出现的那时候，手上有疤的那位官服男子就一直死死攥着拳头。
五七和有疤的跪着上头那位——坐在几级台阶之上金色宝座上，衣服上绣着龙的那位暴君。
绣龙的生气地责问。
“服个软，我就当没听到你之前说的话！”
五七不敢动。
有疤的男子也不感动，坚定道：“臣坚持。”
“行吧，”绣龙的那位长吐一口气，“你再好好瞧瞧给你替死的一眼，谢谢人家吧。”
五七知道说的是自己，也大着胆子偏过头去看有疤的，见他微启朱唇，犹豫着什么。
“来人，拖出去杖毙。”
上头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下来，五七被无情地拖了出去，她看见有疤的那位嘴唇蠕动，无声地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死痛不痛五七是不知道，只是达到死这个目的的过程总是很痛苦的，而这样痛苦的过程和死亡必然相连，所以五七永远无法知道死痛不痛苦了。
临死之前，五七想，家里又可以收到一笔钱啦。
四
五七平白觉得自己身上很累，想伸个懒腰松快松快，无奈被人按住了手脚。
咦，自己怎的还会被按住手脚？
阎王爷也有什么捆绑的癖好？
五七鼓起勇气睁眼，想着再丑恶的小鬼以后也是要一起生活的，总要看吧，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也不好看呀。
五七睁开眼，只瞅见围在自己身边执刑的侍卫惊愕不已。侍卫找来小太监，小太监找来不耐烦奸佞太监，不耐烦太监找来衣服上绣龙的那位。
拷问了一圈，绣龙的还是无法相信，当着他的面，五七又被活活打死过去。
候在一旁的太医把手从眼睛上拉下来，放到五七手腕上，又放到鼻子下，反复确认好几次，宣布这小丫头真真是下了阴曹地府了。
众人屏息等待着，没过多久，五七动了动眼皮，这回没人按住她的手脚了，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在众人错愕的眼光中坐了起来。
绣龙的愣了几秒，大喜，只道是上天派来给他解围的。
五七又被投回了替暴君养替死鬼的那个院子里。
五
随后几日，五七又经历了剑刺、刀割、上吊、毒杀等许多死法，每回都好好地活过来了，身上的伤痕淤青也好的飞快，像从未死过。
之后，五七干脆成了绣龙的那位身边侍候的。
其他人对待暴君总都要提心吊胆，不说别的，就自个小命要小心保护着吧，毕竟伴君如伴虎，伴暴君那必死无疑了啊。
可是五七不用啊，就是死上百次千次，她五七还能活蹦乱跳，还是一条好汉！
日子久了，绣龙的身边最亲近的成了五七，他时常跟她聊天：
你为何叫五七啊？
你家里人是不是都跟你似的杀不死啊？
你为什么要卖身进来做个“替死鬼”啊？
五七老老实实回答：
我出生时候祖父正好五十七岁。
不知道，反正家里头祖宗都死的干净，祖父也是在自己家里活活饿死的。
家里交不上地租，我偷偷把自己给卖了，家里头便能得一笔钱安慰，不算多，可也能度过眼下难关。
五七也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绣龙的不爱吃蛋黄。
绣龙的生怕自己治理不好国家。
绣龙的喜欢笑，不过不喜欢给别人看到。
那天五七给替死的那位有疤的年轻官员叫常久，是让绣龙的又爱又恨的一位。
常久的祖父一辈子清廉正直，老来却昏头贪污了一笔，被人告发，绣龙的大怒，给他找了替死。常久的祖父摘下自己的官帽，走过去亲手脱下要替他死的那个花白胡子老头的袍服，然后堂堂地自个赴死。
常久有个好友，也是个有才华的，不过私底下喝酒时候作诗讽刺绣龙的养替死鬼这种行为懦弱可怜，被嫉妒者告发了，绣龙的也杀了个替死鬼救他，他不屑，以死明志，到最后还在骂绣龙的。
常久手上那道疤就是两人抢夺宝剑时候被割伤的，常久不惜双手握住宝剑，他那好友苦笑一声，割破了常久的手，之后又割了自己的脖子。
所以在绣龙的养替死鬼以免误杀忠良这件事上，有疤的一开始十分支持，甚至说服了朝里一些反对的声音，现在他又是顶头反对的，隔三岔五就要提起这茬，让绣龙的头疼极了。
慢慢的，绣龙的拿五七的命寻开心的频率越来越低。
绣龙的问五七：“你知不知道如何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
“允许所有人卖身被杀？”五七不懂什么大道理，她想到自己。
绣龙的心头一痛，接着道：
“叫多吃的吐出来，从多穿的身上扒下一层来。”
地方官员风纪不严，贪污严重，成了绣龙的心头一病。
五七自告奋勇，只是要求绣龙的结清之前她以死讨乐他时候应得的所有钱款。
绣龙的欣然应允。
世间最可怕不过一个死，他身为人间权力的最顶端便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能给出的最大惩罚也就是一个死。可是五七现在压根死不了。
“我手里还握着你家人的性命，你干活要尽心尽力啊！”
绣龙的送别五七，当然也要具有暴君气质地压迫一番。
六
此后八年，定期有书信证据到京，其中还夹着五七又为皇命牺牲几次的报告。
这很重要，绣龙的得数着五七挂掉的次数往五七家里送钱物。
五七家里人不知道，以为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营生，瞧绣龙的像不好惹的青楼老板！
八年过后，壮士归来面天子。
五七成了一流的无名反腐斗士。
绣龙的成功转型，脾气缓了，性子盘圆润了，有成为最佳明君的势头，而有疤的就是他的得力臂膀。
五七很开心，一是自己命中的荣华富贵算是在实现的路上了，凭自己为绣龙的那一道命令拼死的次数足该他掏好大一笔了；二是自己想送绣龙的一个天大的礼物——主掌生杀的人间终极权力。这次她给了疯道士两个糖饼呢！
没错，五七走过了那么多地方，遇到那么多人，终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不必一日死个两三次了，想想就开心。
原来命里要有富贵，就得放弃不死的特权。
五七不想要一个人独活。
绣龙的便服出行，亲自迎接他的无名功臣，快乐的告诉五七自个有多贤明，自个的孩子有多聪明可爱。
五七也替他高兴。
人群中藏了个罪臣余党，心眼很坏，刺杀绣龙的。
你知道，他们总不觉得自己的罪该死，并且一定要刺杀重要人物。
五七二话没说，给挡了刀。
绣龙的追查到底，查出了有疤的那位和他的党羽。原来是找好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只盼着报杀亲杀友之仇恨了。
有疤的对红着眼睛的绣龙的说：“你现在再好也不能改变你过去错的离谱，而我可以辅佐出一个一生没有污点的新君。”
该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绣龙的如今处置的清楚，处置的不动声色。没了常久，他也能做个明君。
百姓们庆幸自个生活在太平盛世。
五七家里又收到一笔钱物，比以往每次都多。
心情不佳的青楼老板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五七没了。
番外
绣龙的五十七岁时候得了一个孙女，最是受宠，一生富贵无忧，活到九十九岁。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为暴君卖命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