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原清和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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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
可发光材质的实验器具被匆忙地丢在了地上，原本不起眼的淡淡莹白在色调幽暗环境的衬托下变得有些显眼。
一团黑色的影子静悄悄地站在门边，暗沉的色彩与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相连，让他看起来像是暗夜凝聚的鬼怪。
少年知道他是谁，刚刚还在翻阅的资料上有他的一页。
αⅡ。
来路不明，各项身体素质好到吓人的优质实验体。少年在心中念着最后几个字，莫名有点想吐。
而他身前的人被暧昧冷淡的光照亮了小半，露出一张沉静的脸来。
［αⅠ和αⅡ遇到了。］
即使负二层的破坏不是很严重，但那也只是比较而言。倾倒破碎的玻璃器皿、散乱断裂的电线、嗞啦作响的显示屏幕、坏了的白炽灯、尖锐的机器碎片，一种阴冷暗沉的气氛扑面而来。
橘发少年紧紧握着口袋里的试管，努力地说服自己，想要借此生出一点与随时能取他性命之人对峙的底气与信心。
［在这里，仅仅只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很难逃出去的……况且需要做的不只是逃出去，还需要最大限度地破坏或抹消自己的资料信息。］
［这里的布局错综复杂，大量的剧毒实验药剂无人处理，需要面对的不仅是那些……怪物，还有精心设计用来控制或必要时候抹消他们的机关设施。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总是难以想象，那种人为的东西可能反而更危险。］
［我掌握了重要仪器的使用方法，部分设施的位置和启动权限，并且能够提供怪物的相关资料，我是有价值的。］
他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αⅠ站在在金属门前，微微仰着头，露出削尖的下巴，冷白的皮肤在一片昏暗中同样很显眼，动作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当然，这种感觉也可能是出于他自己的心理因素。
这孩子的神情姿态与幼崽惯有的天真无邪靠不上边，但单看外表确实是个小孩子。
细软的绸丝一样的黑发略有些长，细细的发梢卷曲，垂下搭在眉心与眼睑，从狭隘的零碎的阴影中露出的眼角泛着病态的嫣红，并不是桃花釉那样淡淡的健康的粉色，而是鲜血在水中晕染开的色彩，仔细看还能看清细细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异常。
少年与他血红的眼对视，脑子里回想起对方最近进行的实验清单。
［再生性检验、身体组织采样实验、极端环境抵抗实验、同理心测试实验、机器对抗实验、克隆体数据对比实验。］
［然后是惯例的身体检查。］
［下一个是能力泛用性测试，这个会影响到他的能力评级……不过现在再提就没有意义了。］
［我记得他之前的实验项目才结束没多久，身体状况应该不是很好才对……］
这样思考着，之前由于他低下头不敢乱看所忽略掉的东西、小孩的样子也彻底地看清楚了。
由于他个人活到现在具备的基本素养，只是外观细节就让他得到了很多信息。
首先是衣服。
这个实在是太显眼了，一开始就有注意到。所有实验体都穿着统一派发的宽松白褂子，是裙子的样式，长度到膝盖，没有袖子，为了方便穿脱，所以只有系在领口和腰侧的两根绳子固定，带着一种实验制式的冰冷感。
而眼前的αⅠ却穿着一身合身的衬衫短裤，可爱的层层叠叠的灯笼袖，黑色的半腿袜和皮鞋，正是喜欢打扮孩子的家长会买的那一种。虽然袖口折叠的装饰性布料被扯的七零八碎，白色的衬衫也沾上了血和灰，但能看出来是非常正常的一套衣服。
但这正是不正常的地方。
作为一个实验动物，即使研究价值再高，实验地位再重要，最基本的「人权」也是被剥夺了的，所有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行为都不被允许，身体隐私也不会被尊重。别说衣服，必要的营养补充都是强制进行，不能因为口味的偏好而出现摄入偏差的。
而且对他这个等级的实验体，平常休息活动的房间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监控摄像头工作，心率、血压、脑内各部分活跃度都受到监测，对于思想和性格塑成这方面控制的很严格。
［难道是那个人……？可换上一套正常的衣服用意何在呢……］
橘发少年记了下来，这是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大概和他不为人所知的背景有关系，或者是重大事件的线索。
第二是他的神态。
成为实验动物的孩子，都是这个目前充当着反派BOSS角色的组织从不知事的年纪就拿捏在手心里的，从有记忆开始就被灌输“无条件服从组织命令”、“无条件服从研究员命令”、“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为组织做出贡献才是你最大的价值”这种东西，对活着的意义、人生的目标都是没有概念的，不会有一点反抗意识。
因为个人意志是反抗的前奏，所以丝毫不给他们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的机会。而对于那些早慧的，年纪大了一点的孩子，就算有，也会被强行扭曲。
方法很多。药物控制、心理诱导、武力监禁，总有一种手段能奏效。
这样洗脑出来的实验体，人格都是缺失的，不会有羞耻心与基本的自我观念。
就像那个αⅡ一样。空无，了无生气，缺乏基本的伦理道德，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只有物主需要的时候才会在控制下动起来。同时也缺乏个人存在感，如果可以的话，少年会形容说，「就像一个盆栽」。
他也见过很多像这样的人。不管是在哪个地下实验项目，只要是作为年龄小而研究潜力大的珍稀实验体存在，他们的神态总是能凸显出这种“空空如也”的特质。
就像一件件机器雕琢制造的物品，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无机质的冷然，扑面而来的器物感。
只在视觉上有血有肉，甚至无法让人生出「我眼前的是生命」这样的念头。
而αⅠ却不是这样的。
无论是站立的姿势还是可见的面部表情，各种各样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是充满了个人色彩、极富辨识度的，不像橱窗里摆放的人偶，也不像流水作业的生产线上制造出来制式品。
那种生动的鲜活气，是实验体无法拥有的。
并且眼下这些可视为背叛组织的行为都是在他个人意愿支配下做出的。
［就好像一个完整的，正常的「人」。］
莫名生出的希望让少年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天生的怯懦和弱小使他手指都在发抖，但紧紧缠住心的愿望却压下一切，同时促使他产生异样的勇气。
以至于说话都略微强硬（相较而言）起来。
“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再这样的处境下，想要不被抓住把柄地逃出去，团体行动显然成功率更高。”
［失败了］
［几乎身份限制下能接触到的人和实验体的资料我都拿到手了，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后备方案做了十几个，但事情的进展依然没有一点希望。］
实验体，等级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来来回回找了无数遍。但，不论是已经被踢出待开发队伍的“怪物”，还是用来测试新药效果的消耗品，都没有丝毫他想找的人的消息。
每天看着待处理的死尸，浮肿、青紫、腐烂，鳞片、尖爪、死皮，他都会有一种极端的恐惧。
手指贴着死去的肉，想起三百七十八天之前自己还被人牵着手。
温热的，潮湿的手心，匆匆的奔逃，血的腥味被身前咸腥的海风裹挟打在脸上。
［藏起来，不要出声］
［松手，清和。］
大脑在尖叫。
不。
我不会的。
还活着。是的，一定还活着。
［所以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震颤的培养罐、摇晃的实验器材、闪烁的惨白灯光、走廊纷乱的脚步声、不似人类的怒吼和凄惨的尖叫。
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他当机立断地循着之前计划好的路线悄悄跑出消毒区，避开第一波实验体最有可能行进的路线，然后轻车熟路地取出小型冷冻柜里早已放好的眼球和血液样本，打开虹膜指纹血样三重识别的档案室，销毁掉自己的所有资料，掐着时间，走进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把机械臂上夹着的刚刚从重重保护的冷库里取出的「实验成果」拿到手。
没有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
顺利非常。
时原清和深吸一口气。
“你说的不错。”
αⅠ看着他说。
“你想得到什么，暂且不说也无所谓。只要抱有相同的目的，我们就有着相同的利益……人类本来就是靠共同利益建立起各种关系的。”
这孩子说话没有年幼者的轻盈，音色也不能说是清脆，低低地说话时又掺杂了些少年气。音节与音节连在一起，让人想起雾气缭绕的静夜，传来淡淡地青草揉碎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的静谧。但仔细一听，却是分辨不出性别的、模糊的好听，就如同那张脸一般具有欺骗性。
“那么说说看吧，你能为你的生命和未来，付出些什么。”
手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他拇指抚摸了一下它的位置，触感平整冰凉，裂开的伤口早已愈合。
……好痛。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时原清和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