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合集》若华有光

2、妖怪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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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怪并不是天生是妖怪，在几百年前大家都叫他“水鬼”。
　　水鬼以前是个优质好青年，德才兼备，品学兼优，少年时期就以写诗绘画闻名乡里。家里人送他进京赶考，当他好不容易考完回家等待时，却被人暗中绑架谋害在离家几里外的一条河沟里。
　　他从此消失在世人眼里，住在了这条河中。
　　他的怨气久久无法消散，特别是当他听到自己高中状元的消息，他引来了方圆几十里之内的雨水。那几日乌云布满了天空，雨水倾倒而下，水灾泛滥，民众苦不堪言。那条小河也因为降雨变成了大湖。
　　异常的下雨引起了神的愤怒，神派了鬼差前来缉拿。可不知为什么，鬼差并没有带走水鬼。
　　雨停了，云散了，太阳重新照亮大地，受灾的民众也自发组织起来重建家园。水鬼看着渐渐晴朗的天空，似乎顿悟了，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从此水鬼变成小妖，开始了他修炼之路。
　　一百年过去，两百年过去，五百年过去。
　　小妖成长为大妖怪，湖周围的小妖们也仰仗着他的保护。
　　这些小妖们整日吟诗作对，有时还组织起来开展娱乐表演。
　　即使捉妖人来了这里也只能撂下一句“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然后悻悻离去。
　　可大妖怪老想一个问题，当年的鬼差为什么不抓他？难道神也知道他的遭遇而可怜他吗？

　　2
　　这天早晨，妖怪在水底沉思。他望着水面，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向湖水靠近。
　　“又是哪个想不开的人？我把他吓走。”妖怪这么想着，变换出可怕的样子突然从水面越出。他上次用这种方法，成功吓跑了一个想要投湖自尽女孩。
　　人影明显动了一下，应该是被这张突如其来的鬼脸吓到了。
　　妖怪得意地笑了，可他仔细一看渐渐收拾起了笑容。
　　那个人影居然只是雾气聚在一起的样子，并不是真的人！而且现在那团雾气还在不断地后退，并且用手捂着眼睛。
　　这回轮到妖怪被吓到了，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形状的雾。
　　“应该是个妖怪，只是不愿露出真身。”妖怪这么想着，安慰安慰自己，强行挤出尴尬的笑容，对着那团雾气说到:“朋友，来都来了，还装什么神秘呢？不如现个真身，大家也好相互认识认识。”
　　雾气把捂着眼睛的手拿了下来，也停止了后退。
　　忽然一阵有些怯懦的声音传出:“你好！你……长得好吓人啊。”
　　妖怪无语了，连忙变回了原样。他还保持着当时死去的模样，依然年轻英俊。
　　雾气看到妖怪一变，瞬间又害怕了起来，从人形缩成圆圆的一团。雾气缩了一会，看没什么危险，终于又变为人形，与妖怪交谈起来。
　　雾气确实是妖怪，只是现在的他法力微弱，连说话也不太利索了。雾气说它一直在修炼，今日才终于可以说出话来，它一直知道这里有个大妖怪，所以一能发声就立刻来找妖怪说话了。
　　妖怪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收了个小粉丝？但是作为法力高强的他还是努力竖着耳朵听雾气说话，并做出“大妖怪”的样子带着这个新小弟。
　　白天妖怪与雾气说着这几百年来的见闻，晚上妖怪组织小妖们表演节目欢迎新来的雾气。
　　小妖们挺开心的，雾气也很开心。但雾气心中总被奇怪的东西绊着，他觉得自己无比熟悉这里的一切，但又说不出什么细节，就连他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也记不清了。整个人稀里糊涂的，明明是个不大的湖泊也能走丢好几次。
　　妖怪开始有点担心这个傻里傻气的雾气了，他老呆缩在湖边的芦苇丛中发呆，说话结结巴巴。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呆气，有时候一头来喝水的小鹿也会吓他一跳。
　　“怎么会有这种妖怪，他这些年是怎么修行的？”妖怪这么想，但从行为上更加关心雾气了。
　　就这么过了好久好久，妖怪与雾气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

　　3
　　可突然一天时代变了，湖的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类，他们弄来奇奇怪怪的仪器在湖边摆弄许久，又开来许多大型车辆在湖边严阵以待。
　　妖怪觉得奇怪，以前猎妖人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方，怎么有这么多人会来呢？
　　风妖带回了可靠消息，据说这个新世纪，已经没有人类能看见妖怪了。周边的山林早已被机器推平，建起了高楼，就剩这片湖没有动了。人类人口越来越多，他们打算填平这个湖，修建新的楼房。
　　小妖怪们纷纷逃散，就剩雾气和妖怪还在原地。
　　妖怪想带着雾气妖一同离开，重新找个安静的地方。可是雾气却无奈地摇头。
　　“我……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里马上就被人类占领了，没有芦苇给你住了！”妖怪义正辞严。
　　“我……好像没法离开。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里，我一走出芦苇外，我就喘不上气。”雾气流下眼泪，妖怪顿时感到周围的湿度增大不少。
　　“那你感觉是被什么困在这的？我法力比较强，应该可以帮你解开”
　　“……我感觉……是在湖底。我们非离开不可吗？”
　　“当然得离开了。湖一旦被填平，你就失去了水汽的来源，那时候你说你该怎么办？”
　　雾气这才想起自己是水的事实。
　　“你等我潜到水底看看，看是什么困住了你。”妖怪说着便往湖底游去。
　　这片湖他呆了太久，太熟悉了，他在湖底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异样的东西。重新带着雾气下去也没什么发现，而雾气若有所思地跟着妖怪走一句话也不说。
　　妖怪觉得自己简直交了个傻朋友。
　　可人类正在不停地往里倾倒泥土，那些土正是旁边的山上挖下来的。
　　湖面不断缩小，雾气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突然，妖怪想到了一个极端的办法。
　　当年他只是只年轻的水鬼便可以引来足以成湖的雨水，那现在他修炼了几百年，肯定可以引来更多。人类不是想填平这片湖吗？那他便在填好的地方再造一个新的。
　　妖怪没有将计划告诉雾气，而雾气一直在劝他先离开。
　　妖怪算准了日子，就在人类宣布完工的那天，他施法招来了方圆百里的乌云。人类看着刚刚还晴朗的天空有些奇怪，但只是命人拿来了很多伞准备继续进行完工剪彩仪式。
　　妖怪得意地看着现站在岸上的人类，静静等待着大雨的到来。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下雨。
　　人类高高兴兴举行完剪彩仪式回去了，从头到尾连一滴雨都没有下。
　　妖怪不明白，以他现在的法力已经足够引雨了，为什么会失败呢？
　　“其实你不是失败。”雾气说:“是你根本就不会引雨。”
　　妖怪很惊讶:“你……说话不结巴了？”
　　雾气笑了笑，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他还是呆在天上的云。
　　他看着乡里最好看的孩子一点点长大，那孩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不俗的才能。
　　云看着他进京赶考，看着他胸有成竹地归来，也看着他的尸体沉入那条河里，看着他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看着他成为一只孤魂野鬼。
　　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也想再为那人做点什么。
　　那人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鬼魂的怨气直冲云霄，连云都感到害怕。
　　云听到他在召唤雨水。
　　于是云做了个可怕的决定，他也要引雨。哪怕这会引起神怒也要这么做，他要让大雨冲刷掉天下不平之事，他想让谋害那人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想实现那人的愿望。
　　结果就是那条河变成了大湖。
　　而云因为私自引雨，被神降罪，神兵前来拨了他的仙籍，将他永远困在这片湖边。然后云就成了雾气，丢失了所有记忆与法力，沉睡在芦苇丛里，谁也没有发现过他。
　　直到他醒来可以开始说话，他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那个人，即使那人现在已经成为了可以保护一方的大妖怪。
　　他曾在天上天天看着的人，现在终于可以与他说话了。就算他说话结结巴巴，也要努力去讲。

　　妖怪很震惊，那场雨居然不是自己引来的。他同时才明白了他以为的“鬼差”不抓他的原因。
　　“那现在……你该怎么办呢？”妖怪问道。
　　“下雨。”雾气平静地说。
　　“你没什么法力怎么下雨？”
　　“下雨不用法力，你忘记我是水了吗？我不下雨就无法离开，你先走吧，我总会来找你的。”雾气说着飞向天空。他燃烧自己的精魂，将存在乌云里的雨全部降了下来，他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了空中。
　　这场雨下得很大，可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停了。
　　妖怪淋完了雨就一直等在那片被填平了的湖面上，高楼在他身边建起他也不离开，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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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最终他还是离开了那里。
　　就这么过了几年，在许多小妖怪的建议下，妖怪变为人类的样子以人的方式生存在人间。
　　妖怪一直在等着雾气回来，即使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但他还是想等。他以人类的样子在人间游历，用自己的方法不断扩大知名度，这样雾气回来时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一定找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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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已经没人记得那个曾经的大妖怪了。
　　连我也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编出来的故事而已。
　　但在我生活的时代，偏偏有一个人去到哪里哪里就会下雨。
　　大家都说他龙王附体，但我想可能是他的头顶跟着一朵小小的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