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 ...
-
案前执笔批奏折的人眉头轻蹙,宽大的袖袍捞起半截,腿上置了个汤婆子,一手微微搭在表面。又过了半刻钟,终于是等的不耐了,把笔一搁,合上奏折放在右边,声音有些焦躁:“长福。”
长福上前两步:“陛下,奴在。”
“去探探江家军到何处了?怎的这么慢。”
卫故话音刚落,之前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长顺声音就响起:“报——”
“可有消息?”
长顺行了礼:“禀陛下,江家军已经到城门外义庄口。”
卫故挥挥手,斟酌片刻,随即道:“备驾,朕要亲自去迎接将军。”
长顺刚要开口便瞧见长福对自己摇了摇头。
城门。
呼啸的寒风吹动在场人身上的披风,随行的人都瑟瑟发抖。可唯独,只有卫故不是,他好似不怕冷似得,任由风带着雪粒往脸上砸。
他不是不怕,他是激动,心脏那儿热乎乎的,烫人的紧,哪里会冷呢?
终于是要见到他了,上一次见面还是那次慌乱又尴尬的时候,最后二人几乎是不欢而散的。江倚的性格明明那么好,为何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哦,他想起来了。那是六年前的一个春日,那个时候他还没登基,还是储君。二人在东宫对弈,窗户那儿伸出来一枝冒出翠绿的叶子的枝桠。
“润之,你在想什么?到你了。”卫故等了半晌,也没见江倚落子,于是轻咳一声。
江倚回过神来,稍带歉意:“抱歉,臣…有些心事。”
“可否同我说说?兴许我也能帮上忙。”卫故摆摆手,“这里就你我二人,别来那套君臣之礼了。”
“臣……”江倚刚开口,看见卫故的眼神后,没了下文。
一时之间,谁都没开口。
“我……”江倚垂在身侧的手,揪了下衣服,最终违心问:“宴安,你……可有心上人?”
卫故放下茶壶,闻言笑道:“我当是何事?原来润之在为我的事忧心,哈哈。”
“心上人嘛…倒是没有的,不过出身在帝王家,这由不得我做决定。”卫故说至此处,顿了顿,拾起茶杯,吹两下,浅酌一下,“怎的突然想起来关心我的亲事了?”
江倚垂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情绪,“……不行吗?”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谁让你是我义兄,长兄如父嘛。”
“别胡说!”
卫故笑够了后,敛了敛神色,“润之,我知你刚所说为客套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人相识十多年,对彼此一言一语都十分熟悉。
“……”江倚早就料到自己定会被识破,索性也不打算遮掩,“你……如何看待喜男风?”
“嘶,这问倒我了。”卫故皱眉,“只觉他们恶心,让人厌恶,多看一眼都嫌脏。”顿了顿又说,“不瞒你说,若是我将来坐上去了,我定要明令禁止此番行为,真真叫人丧眼!”
江倚不是没想到卫故会这样说,但真正听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仿若被利剑捅穿。于是面色一白,隐藏在衣袍下的手早已攥成拳,唇微颤。
痛,太痛了,痛到说不出话来。
卫故说完后,察觉到江倚神色不对,于是伸手要挨上他的肩,猛然顿悟,于是手僵在那,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润之…你……”他似乎失语了,那些太傅教过的,自己阅读过的书籍的每个字都在此刻被忘得一干二净。
“无碍,只是前些天爹用鞭子打我的伤又痛了…”江倚强迫自己冷静,半晌,又说:“臣突然记起家中还有要事等我处理。殿下,臣,告辞。”
此后,卫故从没见过主动来东宫找他对弈的江倚。只见过江倚两次,一次是下了朝后,他被皇帝叫去御书房,而江倚正从里往外出,二人相顾无言,到底是江倚朝他行礼,“太子殿下。”
“……”卫故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沉默的看着他。
江倚:“太子殿下可有事要同臣商议?”
“……无事。”
“如此,臣告辞。”
再一次,是江倚奉命去塞外驻守,名为驻守,实为抗敌。并非一国,而是三国合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塞外这块领土,是太上皇亲自率兵打下来的,这才短短几十年,敌军又犯。本来江老将军年事已高,可以不用率兵的,但他说服皇帝,最终同江倚一同前往塞外。
那是在城门为江家军送行时,身为太子,他必须在场。卫故见到了身穿战袍的江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倚,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倚身上,可江倚至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正眼。
不该看,不应看。
卫故听到耳边响起急促的战鼓声,江老将军和江倚朝皇帝作揖后,双手持着缰绳,双脚夹住战马的腹部,嗬声道:“驾!”
卫故看了很久,直到队伍的尾巴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于炽热的残阳中,江倚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