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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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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下车的只有栗缘和顾钟翊。
栗缘顺嘴问了一句之前送她回学校的那个助理:“您不吃饭吗?”
助理长了张斯文的娃娃脸,做事说话却是和他长相极度不符合的稳重。
他礼貌一笑:“您和顾总去吃就好,我不饿。”顿了顿,又说:“我叫岳恒,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别用敬语。”
栗缘摸了摸鼻子,讪笑。
从车上下来后,司机便把车开往停车场,栗缘看着黑色的影子开远,嘴角突然不自觉的抖了抖。
车子后方的车牌号明晃晃写着——海A0080G。
海市的车牌号,所以司机应该也是海市本地人。
……
想到自己刚才还自以为是地给司机指路,栗缘便觉得快要尴尬得窒息了。
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这司机既然是海市人,那顾钟翊完全可以让他推荐本地餐厅啊,怎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餐厅是栗缘选的一家中餐厅。
她其实对海市的美食并不是特别了解,这家是之前她在某点评app上看到评分很高的一家,开业不到半年时间,生意火爆。
餐厅消费水平中等偏上,在栗缘的接受范围之内,既然是她提出要请顾钟翊吃饭的,那么咬牙也得撑脸皮。
本想着以后有机会带栗维一起来吃,没想到第一次体验却是和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他们来的时间还算早,店内的空位还有很多,不至于要等。
栗缘暗暗松了口气,她有点不敢想象让旁边的男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位的画面。
店内小桥流水,假山和袅袅烟雾交相呼应,并不显浮夸,空气中挤满饭菜混合着淡淡的杏花香。
栗缘要了个靠近假山亭子相对而言比较僻静的包间,坐下后服务员立刻递上菜单。
栗缘接过菜单后先递给了顾钟翊:“顾先生,您想吃什么?”
男人解着衬衣袖口,垂下的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像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他漫不经心地说:“都可以。”
一副闲适的样子。
栗缘强迫自己移回不礼貌的打量目光,快速翻过几页菜单,皱了皱眉。
呃,选择困难症又要犯了。
她抬头看服务员,求助道:“你给我们推荐几道吧。”
“您看看这几个。”服务员把菜单翻到第一页的宣传页上:“这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
栗缘不得不把视线重新聚焦在对面男人的脸上:“这些可以吗?”
“你做主就好。”
他终于解完了袖口,双手随意搭在桌边,白色衬衣的衣袖妥帖地向上折了两道,露出一小截偏白皙的腕骨。
左腕上反着金属冷光的机械表和食指古朴的藏银戒指有种强烈的对比。
栗缘僵硬地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说:“就这些,谢谢。”
心道:您可别再笑了吧。
之后的气氛慢慢就变好了,顾钟翊也不是多言的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海市的气候和景点。
毕竟栗缘对海市更熟悉些,所以也说的多一点。
菜上齐后,两人便默契地没再说话。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服务员就推荐了三菜一汤。
一道翡翠虾,剩下的还有素三鲜和一个超大份的水煮肉片以及罗宋汤。
顾钟翊全程都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因为家教良好,除了青花瓷的筷子和碗轻轻相碰,再没有发出一点不得体的声响。
他吃相也很斯文,不疾不徐的,对比想要快点结束一顿饭而快速小口吞咽的栗缘来说,他根本不像是更饿的那一个人。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最后一盘水煮肉片才姗姗来迟,红油大碗里,花椒和尖椒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中间裹着令人垂涎三尺的肉片。
顾钟翊吃的不多,他似乎是不太嗜辣,那一盘水煮肉他始终没有动过。
出于礼貌,栗缘一直在等他先吃,但等了半天,只好自己下了第一筷子,薄薄肉片滑进口中,还没来得及为这美味称赞,便被下一刻汹涌而来的麻辣呛得咳嗽起来。
真是大意了!
栗缘微囧,迅速抓起一旁的瓷杯灌了一大口茶水。
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几张餐巾纸。
栗缘愣了愣,抬头,对面的男人已经放下了餐具,微笑看着她,那双浓墨似的眼睛向下微弯,带着从容平和。
见她没动,纸巾又朝前递了递,因为这个细小的动作,淡淡的木质冷香若隐若现地靠近。
栗缘心神晃了晃,手忙脚乱接过来,小声说道:“谢谢。”
胡乱把纸按在嘴唇上,那股子味道变得更清晰了。
她莫名涨红了脸,赶紧把纸巾放回桌面上,吸了两口气装作没事发生地继续吃饭。
这顿饭吃到最后是煎熬。
结束后栗缘如释重负。
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间把单买了,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只剩下三位数,她欲哭无泪。
以后还是不要逞强了……
算了,钱还能再存,就当请顾千羽吃了。
栗缘这么安慰完自己,顿时便觉得好像也不是很肉疼了。
吃完饭从餐厅出去,才堪堪赶上高峰期,原先空旷的停车场此时挤满了车子。
一波一波的人从门廊下穿过,再由接待引入座位。
顾钟翊单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他一身黑,加上身材挺拔,脸庞俊朗深邃,往那儿一站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略厌恶地皱了皱眉,薄唇抿得很紧,却什么都没有说。
栗缘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怕他有什么不满。
倒不是栗缘想要巴结讨好他,只是她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总是小心翼翼照顾着周围人的情绪,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很快,司机便把车开过来了。
岳恒从副驾下来,径直拉开了后座的门。
顾钟翊上了车,但栗缘站在原地没有动。
男人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眉梢微抬。
冬日的暖阳从另一边车窗照进来,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立体的五官和挺括的大衣都融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像是被众神宠爱的阿波罗。
他没有说话,浅色瞳孔无声地表达着他的疑惑。
栗缘有点心跳加快,她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对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和顾三哥的关系止步于此,其他不应该有的想法,统统都要及时扼杀。
她笑了笑,双手握在一起,礼貌又客气地说:“真的不用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顾钟翊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没有再强求,微微颔首:“注意安全。”
栗缘绷紧的神经缓了下来,道:“好的。”
“走吧。”顾钟翊不再多言,嘱咐司机开车。
看着车子开远了,栗缘耸了耸肩,轻舒一口气,因为松懈下来,连脚步也变得欢快。
顾钟翊回头,看见她踏着带有一丝如释重负意味的脚步往另一个方向的地铁站走去,缓缓勾起一抹笑。
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冰凉冰凉的,像摧毁他人珍宝似的顽劣。
——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新年临近了,栗缘也要从海市回去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栗缘在房间收拾行李。
栗满珍给栗缘父母和栗维也祝准备了很多礼物,幸好这些东西都没有栗缘来时带的年货重,行李箱空余不少。
收拾完东西,栗缘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栗满珍走了进来。
她自己捏着一只骨瓷的咖啡杯,随手把另一杯橙汁递给栗缘,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坐下。
十几层的高楼之下是流泻的车海,远处能听见江上拉长的轮船汽笛。
栗满珍的这副样子,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岁月好像对她格外纵容,除了在她身上留下年龄的增长,更多的是那份从容的气度。
栗缘知道,小姑这是有要同她聊些体己话的意思了。
果然,栗满珍抿了口咖啡,问她:“过完年满二十了吧。”
栗缘说:“是。”
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某知名珠宝牌子的红色小盒子放到桌子上,努努嘴:“这是小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吧。”
栗缘在她面前不必扭捏,便直接打开,里面放着一对彩金耳环,环状流星,下面各缀着不规则的四条细链。
栗满珍往栗缘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扫了一眼。
那里有一对耳洞。
虽然栗缘是个乖乖女,但耳洞却打的很早,已经有三四年了。
那时候陪好友去打耳洞,纯粹好奇也弄了两个,回家后被栗妈妈骂了一顿,后来洗头还弄发炎了,她委屈得不行,想让耳洞自己长起来算了。
栗妈妈气呼呼的,一边帮她擦酒精,一边说长起来以后还要再打一次再痛一次。
她便打消了这念头,把耳洞留了下来,但是这么多年只戴最简单的银针。
栗满珍说:“你才二十岁,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知道吗,女人最好的年纪,也就这几年。”
栗缘笑嘻嘻地收下了,甜甜说一声:“谢谢小姑。”
栗满珍轻啜咖啡,又问:“是不是快实习了?”
栗缘上学早,小班大班连读,没有中班,过完年满二十,大三已经过去一学期。
她点了点头。
栗满珍说:“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想不想来海市?”
海市经济发达,进出口贸易多,正需要翻译人才。
栗缘想了想,摇头:“我还是想留在秦川。”
栗满珍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笑她没出息,但也没说什么,转而问起:“跟你那男朋友还谈着呢。”
栗缘在这一瞬间竟然犹豫了一下,才说:“嗯。”
栗满珍也“嗯”了一声,将咖啡杯搁在桌子上站起身,背对栗缘看着窗外远处江边连成一条线的路灯,轻叹:“好好爱自己,再好的男人,都不如自身给的安全感。”
没等栗缘回答,她又说:“让你爸多注意身体,我给他买了些补品,让他别忘了吃。”
栗缘觉得她今晚的情绪似乎并不好,她平时都没有这么多话的,但还是乖巧应答:“好。”
她自言自语道:“你爸那时候成绩多好啊,咱村里五年才出的一个大学生,结果为了栗家扛下银器店,就这么在G市那个小地方委屈了这么多年。”
上一辈的事,栗缘在父亲醉后听过很多次,已经不奇怪了。
栗满珍说完之后,兀自在窗边站了一会,才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
经过栗缘身边时,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软下来:“洗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