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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卿临篇:相顾 ...

  •   一连几天,秦知都没有再来水月轩,苏晓稍稍安心。
      她也在篱篱的絮絮叨叨之中渐渐的了解这个仙门大族。
      江城若水秦氏与度城卿临台秦氏本为同源,若水秦氏为宗族本家,卿临台秦氏为旁系分家,若水秦氏现由秦泠澈秦宗主掌管,卿临台这边的家主自然就是秦知。
      二族虽为同宗,但因若水秦氏位高难免轻视分家,所以关系有些微妙,且自秦知继任家主之后,度城秦氏势力扩大了好几倍,几能与若水比肩,他继位后手段卑鄙毒辣,仙门中人虽不齿他行径,但百家亦忧惧他的实力,不得不攀附。
      “小姐的夫君在十六岁时就继任卿临台秦氏家主之位啦,当时呀族中有许多人是不服气的。”
      苏晓支着头,疑惑到,“为何不服?他不是度城秦家上一任家主的独子?”
      “这个……好像是家主的出身?哎呀,具体的篱篱也不知道,左不过就是这边族中长辈觉得他年纪还小就担此大位难以服众之类的理由……”
      “族中长辈可是……我记得度城秦家现在除了秦朔风,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辈好像就连同辈的亲眷也没有几个呢?”
      “正是如此……”篱篱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姐的夫君上位到如今已有六年了,这六年来他排除族中异己,听闻当初刁难他的那些长辈小辈,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多数都已不在人世了……”
      “那秦朔风……”
      “秦公子按辈分虽说是家主的长辈,但年纪相差不多,据说他年幼时便与家主十分要好,想来……也是因为这样才幸免于难吧……”
      苏晓听的心里一阵发寒。
      “不过小姐的夫君也真真是个极厉害的人。”
      苏晓暗叹,既做到这个地步,岂能是寻常人……
      “虽说秦家先祖身份高贵,后世子孙也有承袭爵位,但从前的度城秦家在仙门之中是向来不受待见的,但如今在咱们家主治下,卿临台秦氏论实力已是排行第二的仙门大宗,仅次于若水秦氏,可见……”
      “可见小姐真的是福分不浅~”
      篱篱谈论的开心,苏晓心里却越发有些感叹,还福分呢,篱篱到底是年纪小,只觉得嫁了个有家世有作为的人便算是福分了么?这样的福分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敢承受……
      这之后,有时在卿临台老远的看见秦知,苏晓转身就小跑着离开,生怕秦知看见她想起后山之事,一个心情不好岂不是招来灭顶之灾。
      转眼中秋,秦知却派人传话来,要苏晓陪着去度城中处理事物,她心里惊疑,秦知的事一向不许后院的女人插手,怎的这回办事还非要拖上她一块,总不是要带她出去方便灭口?
      次日,苏晓心情忐忑,一身寻常装扮站在卿临台口却是呆住了,秦知骑在一批高头大马上,细长眉眼打量着她,指了指边上的另一匹马,“怎么?还不上马?”
      “……”苏晓咬唇。
      “?”秦知挑眉。
      “我、我不会骑……”
      秦知愣在原地。
      卿临台里的侍妾们大多来自仙门,骑射御剑样样精通,只苏晓一人与之不同。
      他扶额,翻身下马。
      是了,苏晓一个深闺小姐,连马都没见过几回,如何能骑。
      没等苏晓反应过来,秦知却是微一使劲就把苏晓托上了马背。
      苏晓顿时慌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眨巴眨巴眼睛,求救似的看向秦知,却见他稳稳的也翻身上来,闻着苏晓带淡淡清香的长发,凉凉的气息就绕在她耳畔,冷冷嘱咐一句,“别乱动。”
      话音才落,秦知一扬鞭子,骏马撒开蹄子往城中跑,苏晓死死靠在秦知坚硬的胸膛上,大气不敢出,只听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那马跑的极快,不出一会就入了城。
      因是中秋,街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秦知驭马丝毫没有慢下来,一路横冲直撞,街市上的人看到秦知天青色翻飞的外袍便知道要远远的躲开,吓得苏晓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急的也不顾了:“你慢点啊!要撞到人了!”
      秦知闻言在她身后似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驭马跑的更快,苏晓吓的眼睛都不敢睁开,更加用力攀住秦知的手臂,如此再跑了一阵,马突然踏蹄急停了下来,苏晓仍不敢睁开眼睛,秦知在身后幽幽的,“到了。”
      苏晓睁眼,周边还是街市,人依旧也不少,她疑惑的回头,却见秦知狭长眸子一挑,已经下了马。
      她一路过来,骨头都颠的要散了,见状还是愣愣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与他面面相觑。
      “……”
      “?”
      苏晓:“我、我下不来……”
      秦知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她,见马背上的苏晓仍求救一般巴巴的望着自己,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抱了下来。
      苏晓下马后就低着头不敢看他,秦知的话音在上方幽幽响起,“我现在去处理事务,傍晚会回来接你。”
      她正要抬头,秦知抛了个沉沉的袋子给她,“喜欢什么就自己买,不要乱走跑远了。”
      说罢就牵着马丢下她一人抱着钱袋在风中凌乱。
      打开钱袋,满满的金珠都够买下一条街了,她在卿临台闷了大半年,好容易秦知肯放她出来,她心中有些雀跃。
      度城是卿临台所在,也是秦知势力最强之处,许多店铺挂着天青玄鸟的图腾便都是秦家的产业,长街上穿着天青色衣袍的的也多为度城秦氏门下子弟,度城的治安极好,若要总结,那便是除了秦家人,其余宵小休想在此处作奸犯科。
      苏晓天性不爱拘束,奈何她从没有过什么自由,得此机会,一人穿过街市,坐在茶楼一方小小的角落喝茶,戏台上戏子咿咿呀呀的正唱着那一曲《墙头马上》。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她从没有听过这一出戏,可不知为何,她却一遍就记住了这句话。
      他与她的相遇,也是这样的戏剧化,可惜她并非富贵千金,他也远不是那翩翩少年郎。
      她像儿时一般坐在石桥下的石墩子上,轻轻晃着腿,默默看着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风渐凉,天也渐暗,原本快活的心情却突然灰暗起来。
      华灯初上,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独自一人站在街口,看着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有些茫然。
      忽然有人搂过她的腰,她慌忙回头,看清来人是谁,放松下来。
      秦知天青色的外袍在各色花灯的照耀下已不是本来颜色,他细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走吧,还未用晚膳,有些饿了。”
      “今夜不回卿临台么?”
      “嗯,晚上歇在度城,明日再回。”
      等菜上了一桌子,秦知要了一坛榴花红,苏晓闻着这味,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有些玩味的看她,“业城也盛产此酒,你可曾喝过么?”
      “不曾,父亲……不允家中女眷喝酒。”
      秦知听了轻笑一声,满上一杯,推到她面前,“出嫁从夫,今夜,我许你喝。”
      苏晓觉得今日的秦知格外有些不同,将信将疑的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酒入唇舌,觉得格外香甜,便一饮而尽。
      出了酒楼夜风一吹,酒劲有些上头,她脚步不稳,只好轻轻倚着秦知踉踉跄跄的走。
      花市灯如昼,他二人走在灯海里,周围满是嬉笑热闹的声音。
      “囡囡,想不想吃糖?”一对夫妇带着个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想~”
      她的父亲抱起她坐在自己宽厚的臂弯里,“那囡囡要把今日娘教你的诗背给爹听。”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那小女孩声音朗朗的背诵起来。
      苏晓听着,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街对面,巴巴的望着那一家三口,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秦知发觉,“怎么了?”
      “没什么。”苏晓吸了吸鼻子,要往前走。秦知一把拉住她,狭长冷峻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想强行扯出一个笑,眼角却是泛出一圈又一圈的珊瑚红。
      “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想我阿娘了。”
      “你母亲?”秦知挑眉。
      “怎么突然想她?”
      他在苏晓入门之前就以知晓她的过往。
      眼前的女子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她的发间都染上了榴花的味道,秦知望着她,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我年幼时,我娘也常教我这诗,只是后来我没有了她的消息。”
      “为何?”
      “她生着病,苏家把她赶去乡下庄子里了。”
      人心凉薄,谁又不轻贱他人,一个重病难行身份卑微的女子难免是要被人更加的轻贱。
      “你何不去求求你父亲?”秦知的话音从身后淡漠扬起。
      她似自嘲般的低头笑笑,“父亲也不愿意我问起她,他总说,我若想好好生活下去,不被他人指指点点,就要忘记自己的出生,不该向旁人提起。”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可终究,她是我阿娘,我不能够忘了她,若连我也不再提起,那这世间只怕再也没人想着她了。”
      秦知的脚步声顿住了,她疑惑的回头,他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银冠束发,高大挺拔,眼里平日里那仿佛能冻伤人的霜雪骤融,满满的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怎么了?”
      “没什么。”
      他恢复了往日神色,拉过她向前走。
      他二人站在一方石台上,周围有许多人折了孔明灯放,一盏盏灯上写了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灯光映的苏晓眉眼暖暖的,秦知低头,淡淡道:“你不放一个么?”
      夜深了,苏晓走的已有些困,闻言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
      “为何?”
      “那不都是骗人的么?”
      “怎会这么想?”
      苏晓还是倚在他肩头迷迷糊糊。
      “母亲从前放了许多许多的灯,可她的愿望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秦知微一思索,还是转身从边上的摊子上买了一盏,另要了笔墨,冷冷的,“还是放一个吧,难得带你出来一回。我拿着,你写。”
      清风舒朗,苏晓的脑子却愈发糊涂,只觉得今天的秦知真是温柔的不像话,执着笔看着他想了许久,秦知看她这个样子,还是笑了,她嘴上虽说不信,其实还是信的吧不然为何斟酌许久写不下一个心愿
      见秦知笑她,她忽有些小孩子脾气似的应他,“心愿只能写一个,自然要好好想的,神明最讨厌贪得无厌之人了。”
      “那你想快些,我手酸了。”
      苏晓眨眨眼睛,还是提笔写下一行隽秀小楷。
      秦知正要翻过来看,苏晓忙夺过藏在背后。
      见他微微皱眉,苏晓今日喝了些酒就越发大胆,“你……不许看。”
      秦知的“为何”二字还未出口,苏晓就急急答到,“不为何,我自己写的愿就不许别人看。”
      秦知微怔,他之前怕是错看了面前的女子,她在卿临台从来小心翼翼,性子冷淡不爱多言,对他甚至是有些唯唯诺诺的,但今天的她话格外多,很有些十七岁少女的活泼,也敢小小的忤逆他。
      想到此处,秦知却是笑了,看着她背过身点上火苗,灯从她手里慢慢飞起,他稍一眯眼,就看清了那行小字。
      壶天日月旧因缘,且做人间长寿仙。
      秦知心中疑惑,他素来知道她是个珍惜自己的人,这怎么看这种愿望都不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女子会许下的。
      “怎么是这个愿望?”秦知按捺不住,直接问她。“这种愿望不是那些年纪大的老妇们才许的么?”
      苏晓瞪圆了眼睛,“这样你还能偷看的么?”
      秦知还是转头看她,等着答案。
      苏晓叹了口气,“只是想要活的长长久久罢了。这原本不就是最难的事么?”
      “况且……这也不是单许给我一个人的,也是许给我母亲的。”
      “那你怎么不许给我?”秦知正了神色问她。
      谁知苏晓笑得开心,“为何要许你这愿望与你又不相配。”
      看着秦知疑惑的神色,她笑的愈加妍妍,“人们都说祸害遗千年,放心好了,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秦知愣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笑着的苏晓,那样明艳活泼,光彩照人,平日里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可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他不仅不恼,竟还生出些许欣喜之意。
      灼灼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望着飘远的纸灯,秦知此刻在她面前,却连装模作样凶她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只好一把拉住她往回走,边走着嘴里还不忘教训着,“我看你真是醉的神志不清了。”
      苏晓其实并不是个软糯胆小的女子,她表面的温柔与和顺也只是迫于无奈身份使然。
      她在卿临台步步小心,战战兢兢,温和的性子在他人看来是唯唯诺诺,但其实也反过来柔软的保护了她自己。
      可是今天,她觉得秦知是不同的,他像个好奇宝宝问了一路的“为什么”,仿佛不是那个擅弄权术心思歹毒的秦家家主,她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何如此,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在他面前,可以更放肆一些。
      秦知拉着她进了客栈,不等苏晓反抗,将怀里的女子推进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夜深,看着床上的女子昏昏沉睡,秦知披上外衣轻轻扣了扣窗框,屋顶上飞下来一个黑色人影。
      “家主有何吩咐?”
      “她白天都干了什么。”
      ……
      秦知细长的眼眸若有所思,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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