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渣］为龙》行岁未晚

2、第二章

　　砰——

　　太乙又一次精准的砸在了地上，李靖和殷夫人欣喜的看着地上那圆滚滚的仙长，完全不在意屋顶上那个巨大的洞。

　　“仙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现在能去看吒儿了吧？”

　　殷夫人满脸期待，李靖克制一些，视线却也没离开太乙，就等着他点头。

　　“那是当然咯，跟我来。”

　　指点江山笔在空中勾画，通道打开，三人落在草地上，草色清脆阳光真好，风景是很好的，然而人是没有的。

　　“吒儿和敖丙呢？”

　　殷夫人想起太乙说的神魂消散的事，急得差点晕过去，李靖抱住夫人，也是满脸焦急的看着太乙。

　　太乙伸手摸了把汗，五根短粗的手指掐算一番，长舒口气。

　　“莫得事莫得事，他们只是睡着了，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太乙灵活的扭动身体，跋山涉水到了一处山崖底下，敖丙正是龙身盘踞在水潭之中呼呼大睡，哪吒就躺在平坦的龙头上，打着小呼噜。

　　殷夫人背过身流泪，又在李靖的安慰之下，很快擦干露出笑容。

　　“很久没看到吒儿这么无忧无虑的模样了，你看他睡着了还这么开心。”

　　“或许，我们真的错了。”

　　李靖想起自己对敖丙的敌意，心中些许愧疚，可陈塘关世代抵御妖族，妖早就和恶画上了等号，就算知晓他并不如自己所想，也很难改变固有的观念。

　　“爹！娘！”

　　哪吒先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父母，开心的蹦下，从水潭跳到岸上，激起一片水花。敖丙也被醒了，看见有人出现，立刻幻化人形，下意识抬手想遮住龙角，想起他们早已知晓，重又放下。

　　“吒儿，仙长说你们可以重塑肉身了，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已经寻好哪吒的肉身，只是敖丙你是龙族，我这里的东西龙魂安不上去，等我给哪吒做好肉身，斗带你去找龙王，你觉得咋个样？”

　　“师叔所言正好。”

　　敖丙行了一个晚辈礼，不复之前打斗的凶狠，倒是温文儒雅。

　　太乙一晃眼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算了脑壳昏不想了，摇头甩开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咒掐诀开始施法。

　　无形的气刃从荷塘之中掠过，荷叶莲藕随着升起，随着咒语被熔炼锻造。荷菱起作骨，藕丝化经络，莲藕成肉身，莲叶裁为衣。

　　莲藕荷叶消失了，变化出十五六的少年模样，身形挺拔清俊，姿容若仙。相比于之前，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是一具很漂亮的肉身，哪吒虽然一直大大咧咧，却还是知道好不好看的。正因为如此，才格外委屈。那模样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根本一点都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那种被否定的感觉，愤怒失望委屈一股脑的冒出来。

　　“你给小爷捏的什么东西！”

　　“哪吒，听话。”

　　太乙依旧是那副哄小孩的语气，哪吒一下跳过去，一拳直接朝着那张圆润的脸挥过去，最终停在面前一寸。其余几人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哪吒自己停了，惊讶之余感慨哪吒还真是长大了。

　　然而只有哪吒自己知道，他并非是碍于师徒或者仙人的身份停手，他只是看到他的眼，为那一双眼中的东西感到彻骨的冷。

　　那并非是带着恶意的眼神，相反那双眼中满含悲悯，属于神的悲悯。那是活了千年万年万万年的神，对于一生短短数十年的人的悲悯。

　　人叹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春秋冬夏，神观人亦如是。

　　哪吒忽然体察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无形却强大，不可撼动。

　　“哪吒，快去啊。”

　　敖丙和李靖夫妇站在一旁，没能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看着哪吒愣着，殷切的盼望，忍不住开口催促。敖丙也站在一旁看着，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没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压下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哪吒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撞进了莲花化作的身体中。

　　魔丸的魔气与莲藕的清气互相冲撞，冲击之下，原本凝实的神魂几近溃散。

　　“仙长，这是怎么回事！？”

　　“莫紧张兮兮的嘛，这是必要的程序，这一关必须要他自己过，只要过了他以后就不用被乾坤圈压制，当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了，也不会有人因为他魔丸的身份而害怕他咯。”

　　太乙隐晦的看了哪吒和敖丙一眼，魔丸是当年师尊下咒准备消灭的，如今虽然破了天劫咒，但魔丸却还是魔丸，若是被师尊发现了……他摇摇头努力把脑袋里那些吓人的东西都甩出去。

　　敖丙本来想上去帮忙，灵珠的清气可以压制魔丸的魔气，而且因为一体同源，又比其他的要温和许多。但太乙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

　　火焰自体内燃起，藕人表面看不出变化，哪吒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经脉内府被烧融重铸的痛苦。极端的疼痛之下，哪吒面容扭曲，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只本能的因为疼痛而嘶吼。忽然原本漂浮在半空的哪吒落在地上，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头颈诡异的扭曲，眼眶之中只余眼白，浑身散发着冰冷疯狂的气息，嘶吼声中满含嗜血的杀意。

　　“吒儿，吒儿怎么会这样！”

　　“这这这这不对啊，啷个回事，不应该有问题啊。莲生淤泥而自清，应该能容纳魔丸，压制魔气才对，啷个会这么排斥！？”

　　太乙急得满头大汗，他明明都算过了，以莲为身能够压制魔丸的本性，保持头脑清明，这样就算师尊也不会做什么。毕竟哪吒是自己的徒弟，李靖还是天命之子，就算成不了仙留条命还是可以的。

　　灵珠和魔丸能互相感应，这样近的距离，敖丙感受到哪吒所受的痛苦，还察觉到那一股自外面而来的力量，正是那股力量让哪吒没办法完全融入新的身体。

　　“我感觉到有一股外力，在阻止哪吒的融合！！”

　　敖丙急忙开口，想让太乙想想办法，这山河社稷图是他的，总该有办法阻隔外界的气息才对。

　　“外力？”

　　听到这个消息，李靖夫妇和太乙都楞了一下，而后李靖和殷夫人便愤怒了，什么人也来阻止自己儿子重生。太乙却没来得及愤怒，只觉得害怕，山河社稷图是师尊给他的宝物，能够突破防御进入图中，那样的力量只怕师尊这样的修为才可能做到。

　　“怎么可能，师尊不是闭关了吗，还会有谁……”

　　太乙急急掐算，看到结果时，胖乎乎的身体抖得像个球。李靖和殷夫人还未询问，就听到太乙满是焦虑的开口。

　　“完了完了，这天下要乱了。”

　　太乙将哪吒塞入七色宝莲之中，灵珠魔丸本是一体，有敖丙在哪吒还能暂时保持清醒。指点江山笔一划，从画中回到现实，李靖夫妇本是不解，看清眼前景象却是心中一惊。

　　原本该是正午时候，天空却漆黑一片，妖气冲天而起，黑色的云层之中，雷声滚滚，偶有电光闪过，映出藏在云层之中，庞大可怖的妖物，数量让人心惊。

　　李靖夫妇都是凡人，自然是看不见那黑暗之中的景象，太乙却看得清楚，百姓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上升汇聚一处，融入那片黑暗，使之不断凝实扩大。

　　黑暗蔓延过的地方，一盏盏烛火无声熄灭，黑沉沉一片，容不下一点光。

　　那片黑暗并非是普通的妖气，而是所有海底妖族千百年的怨气积聚爆发，滔天怒火恶欲落在人间，形成了特殊的结界——苦境。

　　无边苦境笼罩整个人间，贪嗔痴欲忧惧，人在苦境之中所见俱为一生最苦痛之事。人活一世，难免困苦，即便一生幸福，怎会没有那样一个瞬间觉得遗憾或委屈。

　　一生苦恨被凝固在那一个瞬间，而后又被无限放大。苦境之中，众生悲苦，苦境之外，众生疯魔。

　　百姓身上的怨气苦恨被抽丝剥茧的引出，人与妖同处于苦境之中，所见俱为真实，不仅是自身之苦，还有苦境之中所有人和妖的苦。世间百千苦楚，汇聚一处，一旦动摇，便会迷失了自我，届时人成了妖，妖成了人。

　　“糟了，苦境之中，众生相连，不仅仅是情绪相同，就连性命都勾连在了一起，他们这是携众生之力抗天啊！！”

　　太乙看着漆黑天幕，难掩惊骇，百万生灵的苦恨，即便是天也不免为之动容，一时间天地同黯日月无光。

　　“吒儿，不要！！”

　　一走神没想到李靖夫妇也中了招，太乙赶忙拿出指点江山笔，想把人收入画中，然而笔在空中勾画半天，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苦境之中容不下一点光，也不会有什么桃花源。

　　太乙心惊于苦境的威力，同时也抗拒着那朝自己涌过来的无边苦海，明知是幻象却也忍不住动摇，那血红的海水之中，一个个背负着苦痛的人，看不出形貌，只是伸出手。“他们”朝着他一同生出手，众口同声：“过来吧。”

　　“他们”忽然变了，变成了曾经有过的种种渴望，或小或大，却最终都不可得。太乙一晃神，身体摇摇欲坠，感觉盘膝打坐，默念清心咒。

　　之前被一起带出的七色宝莲，神光一点点暗淡下来，最终变成一朵黑色石莲，寄身其中的哪吒和敖丙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太乙自幻境之中察觉到不妥，猛地睁开眼，拂尘甩出不断延伸，却只堪堪缀在身后，最终眼睁睁看着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直冲天际黑云而去。太乙喃喃自语，心中一片绝望。

　　“完了，这下子魔丸要被苦境给彻底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