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的英雄》肖潮生

5、第五章

　　雨下大了。
　　暴风雨来临，携带着无与伦比，毁灭一切的盛势，冲破了沙洲里的小小聚居地，避难处被大雨压垮，深夜，林泽在她身前撑起一片天来，宽厚的肩膀被身后的土墙砸弯，护着她，一两滴血便从头顶一路蜿蜒流下，顺着脸庞滑出可怕的狰狞的痕迹。
　　阿水吓了一大跳，摸着他的脸，着急去擦血迹，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不会痛一样。她着急慌乱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
　　两人为中心，忽然有了一层透明的蓝色屏障，把风沙和血雨阻挡在外，随波逐流的漂起来。
　　林泽扯了扯嘴角，整张脸痛的扭曲起来，跌倒在地，骂骂咧咧说她：“早他妈告诉我你可以会死吗？”
　　阿水吓得脸颊发白，被他骂的心里歉疚地要命，她顺着心意摸上男人受伤的后脑勺和后背，道着歉，林泽直觉她抚摸的地方温热又凉爽了一阵，那痛楚便减弱许多。
　　“我先前也不知道还能这样用。”她解释着，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林泽疲惫地向她摆摆手，示意安静，阿水就不说话了，只一双眼睛注意着他。
　　男人刚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满脸豆大的汗珠，麦色的皮肤，一张脸轮廓明显又深刻，干净利落的不像话。衣服裤子被洪水打湿，贴在身上，勾画出有力的，隐藏着蓬勃而可怕的生命力的躯体。
　　他总是这样的。
　　扛起一切。
　　是真的英雄，不是假装。
　　林泽闭目养神，渐渐睡着了，睡在她的腿上，她拿出干净的布子，沾了水，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拿了他的外袍给人盖着。
　　外面还是阴雨天，连绵着，整个D区成了沙漠上的海，全被淹没了。今夜过去，还能剩多少人？
　　感觉有气力了一点，阿水把手抚上他的伤口，回忆着之前那种感觉，治疗起来，柔和的，纯蓝色的薄薄水波一层层漾起，男人的气息更稳健了，伤口也又小了很多。
　　她用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遥望着远处透过乌云射下的天光。
　　天亮了——
　　林泽醒的时候，还躺在人家女孩怀里，颇为安心依恋的模样，他先是怔了怔，随即放松了紧绷的蓄势待发的身体，心头复杂起来。
　　他起身，阿水低头看向他，微微笑着。霎时间，天光大亮，旭日东升，洪水已没，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安静祥和的下午来。他坐在教室窗户前，看着春光的感觉，非常像，使他失了神。
　　“林泽？”阿水叫他。
　　她似乎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感觉怎么样。”
　　她问。
　　林泽清醒，坐起来，说没事。“洪水退了？”他问。
　　“嗯。”阿水看向远处朝他们这边席卷而来，吞噬乌云的晴天，喃喃自语：“天亮了。”
　　林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天亮了。”
　　阿水心想，可是你的命运，从现在开始，就要被裹挟进人类命运，无法脱身了。
　　你以后，会怎么样呢。
　　我想起电影院里，他站立在长城之上，远远回望青山的背影。
　　他是在黑夜里大雪纷飞的人啊。
　　他是明知道自己结局也难以放弃他人生命的人啊。
　　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
　　我似乎看见了他平平淡淡的眼神，和初见时一般无二。
　　我醒了，枕头湿了一块。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