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敖丙 一夜鱼龙舞》玉有瑶

12、怀璧其罪

　　“娘，您的脸？”透过轻薄的面纱，簌离脸上被烈火焚烧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玉儿，娘本不愿见你。”簌离别过头，掩面泣道，“但娘心念难平。”

　　“娘……”润玉起身跪在簌离面前，“是孩儿不孝。”

　　“玉儿，快起来。”簌离扶起润玉，凄惶道，“是为娘一时糊涂，连累了龙鱼族。”

　　“娘，外公呢？舅舅呢？孩儿那时不该偷跑出去，”润玉站在簌离旁边，悔恨道。

　　“金玉无罪，怀璧其罪。你外公早已想到了这一天。”簌离起身摸着润玉的脸，为他擦掉眼泪道，“自古帝王无情，为娘苟延至今，只盼着旧恨雪消的那天。”

　　“娘……”润玉看着簌离痛苦的表情，悲从心来。天界的那些事情，一幕幕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瑶池。
　　“大梦三生，往事如浮云，凡尘那些事，也该烟消云散了。”荼姚将一粒药丸递到他面前。
　　“吃了他，才是新生。”天帝笑道。

　　璇玑宫。
　　“你故意伤害旭凤，就罚你在璇玑宫面壁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荼姚将年少的他推进璇玑宫，恶狠狠地道。

　　赤霄宫。
　　天帝抱着年少的旭凤坐在案上，荼姚在一旁，欢声笑语，共享天伦之乐，而他恭敬地立在一旁。

　　九霄云殿。
　　“陛下，一定是润玉，趁旭凤涅槃之际蓄意谋害他！”荼姚指着他怒不可遏地道。

　　紫方云宫。
　　“润玉，你以为就凭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也配和旭凤相争？”荼姚嘲讽道。

　　蚩刃山麓。
　　旭凤突然反手，赤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说，谁会来救你？”旭凤将他推到了穷奇面前。

　　……

　　“娘，孩儿不会再离开您了！”润玉抱着簌离，抽泣道。

　　人间已三更，秋露重，霜华冷。然而在海底是感受不到这些变化的。此时敖丙正坐在庭中的秋千上，魇兽乖顺地趴在他的脚边。

　　“魇兽，你说神魔两界生灵涂炭，这样的坚持还有意义吗？”敖丙摸了摸魇兽的头，轻声问道。

　　“这么大的一盘棋，渊宗主是想就此收手吗？”魇兽自然无法回答，回答的是出现在门口的润玉。

　　敖丙坐在秋千上，看着润玉出现在门口，正向他走过来。恍然忆起那次他从结界里出来，润玉也是这般坐在秋千上。

　　“这些年多谢你对我母亲的照拂。”润玉走近，对着敖丙行礼道谢。

　　“这是敖丙应当做的。”敖丙转过身，看着头上的蓝顶。

　　“你到底是何人，和我母亲，我外公又是关系？”润玉问道。

　　“你外公是我父王的部下，至于你母亲，应该唤我父王一声师叔。”敖丙抚摸着魇兽的头，淡淡道。

　　“沉疴不必追，到底这些事与你无关，水族与天界之事，前尘旧恨，敖丙自会一并清算。”敖丙转过身，看着润玉道：“至于你，但愿不会与你为敌。”

　　“这座宫殿外有上古结界，因而在天火中得以保存，今日算是物归原主了。”敖丙走出去，魇兽默默跟在他的后面。

　　“润玉，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敖丙道。

　　润玉看着敖丙就这样走了出去，带走了魇兽，他倏地摸了一下怀中，果然摸到了那片竹叶，他想到了幽篁山的竹里馆，想到了风过疏竹的清泠乐声，想到了明月当空的幽幽琴声，也想到了那晚他吹奏的轻细的竹叶声。

　　“这片竹叶注入了灵力，你日后只要吹奏《明月相照》，哥哥无论多远都能听到，哥哥就会尽量出现在你身边。”

　　“听说你叫魇兽，是上古神兽，在天界来去自如。谢谢你时常来陪伴我。”

　　“再无瓜葛？”润玉想到了这些，恍然一梦，他看着竹叶清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远暖如烟，冰凉似雪。

　　“那你三番两次地救我，又是为何？”

　　“将魇兽放我身边，又是为何？”

　　“于你来说，我只是一颗棋子？”

　　那晚润玉在庭中的秋千上坐了好久，直到簌离出来，他还坐在那儿。簌离握着他的手，道：“孩子，你不要怪他，丙丙一生坎坷，五千年的冰刑绝不是一个三岁孩子所能承受的。”

　　“他从未想过去伤害任何人，只是这世道不公，人心险恶。”

　　“娘，孩儿该怎么做？”

　　“即使不公，也要与这世道争上一争，以告慰海底枉死的万千生灵！”

　　第二日，润玉回了天界，他出现在九霄云殿的时候，众仙的眼中皆是掩饰不住的期盼与惊喜。天帝更是难得地把着他的手，将他牵到御座旁。此时，云殿之上，大家正为持续数月的神魔之战忧心不已，而天界大殿下的归来无疑大大地鼓舞了神将的士气。于是几乎没有声音去追究润玉为何失踪了三个月，天帝亦对此绝口不提。

　　然而润玉平安归来的事情却极大刺激了在紫方云宫的荼姚，她以润玉勾结魔界杀害旭凤为由秘结旭凤旧部与鸟族力量，意图定罪润玉。

　　而前线，神魔谈判却在紧张地进行中。魔界卞城王在神魔两界素有威名，其女鎏英公主作为蚩刃山麓之役的见证者，指证旭凤以赤霄剑伤害润玉和将润玉推向穷奇的事实。荼姚失败，起兵反之，被润玉带兵镇压。

　　荼姚被关往婆娑牢狱，鸟族并入天界。

　　一场无疾而终的政变至此结束，而东南方，水族在沉渊宗主的带领下，大有脱离天界控制，重分六界之势。

　　而此时的东海，自然看不到这些风云变幻。自从三千年前的那场天火，昔日富丽堂皇的龙宫早已消失殆尽，生灵尽销，几千年了也未曾缓过来。敖丙走进海底，只看见一些低幼的鱼虾贝类，在奇特的珊瑚群中徘徊，似乎整片海域都未曾开化。

　　他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其实他自出生起，便未曾真正见过东海龙宫的繁华，那些被烈火焚毁的，不过是照着天界的心意建筑起来的精致的囚笼，真正的东海龙宫，在最深的海底。

　　敖丙永远记得那条回家的路。

　　此时他戴上兜帽，隐身沿着一条看不见的水路向海底更深处走去。他神色凝重，愈往下行，四周愈来愈阴暗，可是他的心却骤然升腾起重重火焰，将他的周围照亮。

　　“吾儿，是你吗？”敖丙走了许久，忽而听到一个苍老却满是怜爱的声音。

　　“父王！”他向四周呼喊，顿时，底下升腾起无数的火焰，瞬间将黑暗照亮。

　　他跪在结界上空，看着法阵最中央的石柱上盘着的一条巨龙，凄然喊道“父王”。

　　“吾儿！”巨龙睁开眼，伸出了一只利爪，轻易穿过结界，握着敖丙的身体，移到自己面前。

　　敖丙伸出双手，趴在巨龙脸上哭泣道：“父王，孩儿救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