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旿夜

9、第 9 章

　　第五章
　　黑夜，四周是铁一般的黑夜。
　　夜明独自坐在星光之下，遥望着远处的城堡。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安静的草原，草原上露水点点，星空照射下来的光华让这些青草上的露水闪着宝石一般的光。
　　夜明独自垂泪。

　　夜明回到了城堡，他在痛苦着，此时虽然是夏季，窗外的阳光还是非常的明媚，但是夜明的心却冷若冰霜。他坐在城堡的华美的大厅，这里有一些昏暗，因为夜明将巨大的落地窗拉上了窗帘，只有一小部分通过窗帘的缝隙照射了进来。
　　夜明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看不到希望，因为前路永夜，而光辉的顶点遥不可及，夜明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他站起身来，但是并不想去花园之中，此时夜明听到了一阵慵懒的脚步声。
　　“夜。”来者是冥白，她穿着素雅的衣服，好似旗袍一般的银灰色睡衣周围好似有种灰尘一般的浪漫气氛。
　　夜明偏过头，看到了冥白。冥白看到了夜明脸上孤独与寂寞的表情，于是她坐到了夜明的旁边，不一会，夜明用自己的手轻轻拉住了冥白的手。
　　冥白缓缓地起身，之后他们踏着从窗帘间流泻下来的阳光到达了花园之中。
　　花园是那么的有生机，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盛夏骄阳的金光中仿佛一个热情的美丽的仙女，那在如海的花丛之中穿梭着的是干燥清洁的泥土路，还有不时出现在路边的暗红色雕花长椅。
　　夜明看到了阳光之下的冥白，她身上的丝绸睡袍紧贴着她的光滑柔嫩的皮肤，夜明可以看见她匀称的小腿，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夜明注意到她比在极北之地的那段时间胖了一些，脸有些像一个鹅蛋，无瑕的鹅蛋。
　　夜明低着头，因为他不可以直视着太阳，之后他坐到了一张长椅之上，冥白坐到了他的身边。
　　夜明将头靠在冥白的肩上，低声啜泣起来。

　　夜明坐在城堡的自己的房间之中，头顶是一弯温柔的月亮，月亮现在正好可以从已被拉开窗帘的窗户之中看到，那么清冷的月光之下，从那玫瑰花海所飞出的玫瑰花瓣在月光之下跳着轻柔的舞蹈。
　　夜明站起身，走向房间的一个柜子之前。这个柜子散发着红木家具所特有的木头的香味，这香味很淡，但在这个房间如同游丝一般漂浮着。夜明在这个柜子之前站定，伸出手打开了它。在这个柜子中央躺着的，是一把古朴的小提琴，这也就是夜明在云中城堡所发现的。
　　夜明俯下身子沉默着拿起了这一把小提琴，他就着从窗户外面所照出的深沉安静的月光看着这把小提琴。
　　小提琴是红色的，这是涂了清漆的木料所发出的它本身的颜色，但是因为年代久远，一些琴面上的漆已经剥落了，露出了木料的暗黄色。夜明又把小提琴翻转了一下，他看到了经常与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块琴背已经完全失去了清漆的深红，而是变成了与剥落的琴面区域相一样的暗黄色，但是没有给人以肮脏的感觉，整个小提琴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优雅。
　　夜明想到了他去那云中城堡的那一天，那是究竟是初春还是初夏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现在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白云娴静的睡容，以及在那白云中间若隐若现的好似仙境的城堡。
　　他的思绪被拉入了城堡的大门之内，他的记忆很模糊，只有散乱的片段，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破败但是却给人传奇的崇高感的大厅。
　　在记忆中，夜明可以很轻易地将那里的城堡大厅和他的城堡的大厅区别开来，只不过，会不会有一天，这里的花园将枯萎，这里的大厅会失去自己的尊严，而变成破旧的砖石，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夜明会消逝，而这城堡也会淹没在升起的大海之中，深深地埋在蓝色荒漠的深渊。
　　夜明听到了窗外的蝉鸣声，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走到窗口旁边，盛夏的蝉鸣声音很大，夜明却不觉得聒噪，因为他看见了城堡下面的玫瑰花海，此时清风下的玫瑰花随风摇摆，一些萤火虫化身为了一点点青色烛光与玫瑰花瓣一起在空中飞舞。
　　琴声终于响起了，光影之下的月亮落泪了，于是天穹洒下了雨滴，一片静谧之中，夜明抬头仰望天上一尘不染的星空，他没有停止演奏，他为这壮丽的星河而感叹，而手中，也就流泻下来了优美的旋律。
　　月光好似水一般，顷刻之间，风熄了，但是空中的玫瑰花瓣还有萤火虫没有纷纷落下，这如水的月光中的一片片花瓣好似一条条小船，它们轻轻地在月光之中摆动，夜明看着它们，手中的音乐更加安静，更加凄婉，更加忧伤。
　　此时，乐曲已经几乎结束，一片玫瑰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乐曲终止，世界归于沉寂。

　　夜明躺在清风之中，天边的太阳好似近在咫尺，这巨大的金黄太阳所照出的光并不炽热，而是很温暖。
　　夜明躺在洁白的白云之上，他明白夜色马上会降临，因为他可以看见金黄的太阳正在缓缓地移动，正在缓缓地沉没。
　　夜空显现了，虽然天空还有太阳的余晖，但是壮丽的星河在发着光，星河的光芒，是它燃烧自己的光芒，数以亿计的恒星，它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孤独，但是，它们却组成了这么壮丽的图画，这银河在燃烧，就像夜明的心灵，它也无时无刻不在燃烧。
　　夜明的嘴角泛出了微笑，也许在他看来，“我是谁”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太阳光终于全部消逝，娴静的月光照射了下来。
　　此时，一条金色的巨龙突然从云中出现，它在以壮丽的星河为背景上下翻腾。
　　夜明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一种安宁的感觉遍布了他的全身，他非常平静安详，但是他却又如火般在燃烧。
　　金龙降落了，来到了夜明的身边。
　　“凌。”夜明轻声说。
　　金龙的头靠在了夜明旁边的白云之上，他的双眼留下了清冷的泪。
　　夜明看着金龙，用手抚摸着金龙的头上的角，它们是青色的，一丝丝金色的游丝在角上浮沉着。
　　“夜明。”金龙开口了。
　　“嗯？”夜明说。
　　“这太阳为什么这么美？”
　　“这不是太阳，而是月亮。”
　　“它们本为一体。”
　　夜明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神界了，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是那么快乐。”
　　金龙长叹一声，“是啊，夜影那时真是一个好父亲。”
　　“那为什么······”夜明的脸上涌现了痛苦。
　　金龙将自己的头靠近了，依偎着夜明。
　　“这星河正是因为燃烧才美丽，有时候我想。”金龙说到。
　　“毕竟，美是从凋零之中产生的。”
　　金龙沉默不语。
　　天边终于出现了金黄的天际线，一个谜团在夜明的头脑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这一切这么美？”夜明问。
　　金龙一声叹息。
　　此时，天空上的云消失了，夜明落到了地面的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之上。

　　夜明独自躺在城堡的大厅之中。这大厅看起来十分空旷，大厅中间的长长的餐桌虽然很大，但是也如同泥牛入海。
　　大厅的木地板泛着红酒一般的光芒，此时没有太阳，此时是阴雨天气，窗外的雨丝不时飘进房间，打湿窗口附近的地板。风也吹着，让拉好的窗帘起伏。
　　夜明还是躺在这地上，天外的阴云仿佛笼罩在这个城堡大厅之上，夜明甚至可以感受到森林的战栗。
　　一阵强风吹进来，将大厅里的蜡烛吹灭了。
　　夜明起身，前去点亮那大厅中央的蜡烛。夜明小心地划亮了一根火柴，并点燃了一支蜡烛，他看着这烛光，出了神，直挺挺的站在那烛光面前。
　　天边响起了惊雷，夜明的俊美的脸庞被闪电照亮。
　　但当闪电熄灭的时候，夜明的脸被温和的烛光照亮。他似乎很平静，因为他的脸很沉静，也许，没什么可以破坏他的冷静。
　　夜明起身，关上了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户，熄灭了蜡烛，之后在一片黑暗中上了楼。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木头的呻吟。

　　盛夏的炎热到来了，尽管夜明十分喜欢热情的太阳光，但是夜色的温柔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窗外的阳光散在地上，这些光晕是那么的美丽，如同太阳女神的泪。夜明感受到了夏日的飓风，这风非常快，并且带着热浪，阳光中的玫瑰却娇艳欲滴，仿佛再怎么炽热的火都不可能让玫瑰失去颜色。
　　夜明的头上早已经挂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上的短袖也被汗水浸湿了。
　　夜明身体周围是花园，和花园里的玫瑰花。尽管此刻非常诗意，但是夜明却不想久留，他想到了城堡中凉爽的空气。虽然城堡中没有空调，因为此时的夜明已经与世隔绝了不知多少年了，他不知道城堡之外的人们建立了怎样的文明。
　　城堡中非常凉爽，夜明的光滑的肌肤被丝丝的凉意抚摸着，他在大厅之中踱步。天穹是那么高远，如同深不见底的大海，天穹被高高的天花板所挡住了，夜明只可以看见天花板上雕刻精美的浮雕还有四周的壁画。
　　这些画作和浮雕如同艺术品一样，夜明看到它们的时候，心中总会充满着美的感觉。他已经记不清楚它们是谁雕的了，只是隐约可以记得是在几千年之前，自己还是被人们崇拜的英雄的时候，人们自发地修建了这座城堡，并且请来了当时的艺术大师前来雕刻。
　　夜明的思绪被拉回了几千年前，这些记忆已经非常零落，不仅仅是在夜明的头脑中是这样，在世人的脑中更是参杂了神话与想象。
　　一个少年站立在高山之巅，俯瞰着大地，太阳在少年的背后照耀着，少年看到了高山之下无边无际的王国建筑，人们在安宁地生活。
　　想到这里，夜明感到孤独与绝望，他多么想那个少年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的话，也许他现在会快乐一点吧。
　　不知不觉之间，太阳已经西沉了，阳光已经不再火热，而是柔和的光华。夜明走到了花园之中，此时万籁俱寂，几乎没有一丝风，玫瑰沉默着，夜明躺到了干燥的带着热气的泥土地上，夜明均匀地呼吸着，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太阳渐渐消逝，月光渐渐明亮。
　　夜明感受到了月光的寒气，此时的夏夜有些温润，但是月亮始终那么冰清玉洁。
　　玫瑰花小心地晃动着，好似怕惊醒了夜明，一只小青蛙从水塘之中跳出来，依偎在夜明的身边。
　　夜明此时已经长发飘飘了，他的身体永远定格在了17岁，他的身体非常修长，好似世界上没有邪恶，他的面庞那么英俊，这英俊的面庞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如同美丽的蓝色大海。
　　他的长发散在地上，从上看这些头发好像一张温柔的床，让夜明舒适地躺在那里。
　　此时，冥白出现了，她缓缓走来，银色的月光为她做了衣裳。
　　夜明站起身，看到了冥白，于是他们一同消失在刚刚起的白色雾气之中。
　　雾中的美景我如何向你描述？那些开着的紫罗兰在雾气之中时隐时现，一点点淡紫色的光华在雾气之中穿梭着。一个小女孩出现了。
　　她是汪涵。她的衣服干净整洁，应该是冥□□心打理的结果。冥白俯下身子抱住了汪涵。此时雾气消散，夜明感受到了清冷的月光，天边没有黑暗，而是洁白的轻云。
　　夜明仿佛看到了那条路，那条他遇见汪涵的路，那条路也有着紫罗兰的淡淡的香气，有着紫罗兰的淡紫色。
　　夜明看着冥白抱着汪涵，天边盛夏的气息是那么微弱，虽然现在树木绿油油的，但却让人感到自己现在在深秋，绿色的树木变成了灰暗的背景，只有那纷飞的紫罗兰花瓣撒着自己的泪水，而那泪水如同露水一般在花瓣上轻柔地滑动，冥白站起身，汪涵抱着冥白。
　　明亮的月光在天边，那随风晃动的无尽森林在低语。月色的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冥白拉着汪涵的手，一起向前走去。
　　夜明跟了上去，他们三人同行。在无数座山峰被翻过去之后，他们到达了一所房子之前，这座房子是一个村落的房子，在它的周围有着层层叠叠的山峰和清澈见底的溪流，但是这座房屋非常破败了，外墙的漆已经剥落，露出了红色的砖头。
　　汪涵走上前，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家。夜明似乎也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第一次遇见汪涵的地方。
　　汪涵的脚步非常轻，她轻轻地打开了大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这声响在此时的夜晚划破了静谧。
　　汪涵看见了她自己的妈妈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之中，一条绳子勒住了她妈妈的脖子。妈妈上吊而死了。
　　汪涵看了看周围，那是她所熟悉的东西，一两只破碗，肮脏的食物，破破烂烂的床，汪涵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她没有哭泣，而是睁开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夜明。
　　夜明的神情非常复杂，但是非常平静。
　　夜明说：“太阳出来了。”
　　汪涵缓缓偏过头看着天边，没错，金黄的太阳已经把天际染红了。
　　一道太阳的光照在汪涵的甜美的脸上。

　　夜明可以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现在并不是盛夏了，而是快要入秋了。这是因为他知道那窗外的阳光虽然还是十分的耀眼，但是那太阳神的清冷的吐息已经融入了金灿灿的阳光之中。
　　夜明在自己的房间之中躺着，阳光让这个房间充满了生机，片片金色斜阳照在古朴的衣柜之上，衣柜显现出安宁的暗红色，华美的椅子在窗户旁边显得非常热情。
　　夜明的眼睛有些空洞，他走到窗帘的旁边，伸出手将它拉上了，这窗帘非常厚重，因此它可以挡住绝大部分的阳光，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夜明走回了床上，他又可以看见那镜子背后的幽幽红光。他知道，那是那封信件所发出的光。夜明转了转头，看见了书桌上发出红光的红宝石，他发现这两处红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夜明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两道红光，而是想要睡觉，因为前一天他和汪涵还有冥白一起去汪涵的家里时一晚上没有睡觉。
　　在夜明的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汪涵的那个眼神，那是汪涵知道母亲死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夜明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吞噬，他好似在滑向万丈深渊。
　　夜明坐了起来，他感到头非常的痛。红光还是在闪烁着，夜明想要睡觉，但是他睡不着，于是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夜明走到了花园之中，此时太阳已经接近了地平线，夜明在山巅的城堡花园之中看到了无边壮丽的金色斜阳。
　　风儿轻轻吹着夜明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夜明的肌肤。
　　玫瑰花海好似一直延续到了太阳的尽头，他们看起来很庄严，很恢弘。
　　夜明在花园之中缓缓地散着步，他看到了冥白，还有在冥白怀中的汪涵。
　　汪涵在哭泣。
　　夜明转过头，嘴唇被牙齿咬出了鲜血。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色之中的夜明看着眼前的景象，手中握着一朵玫瑰花，他在流泪。
　　远处一个啼血的杜鹃，鲜红的血液滴到了地上，小小的血珠在碰到坚实的地上之后，展开了一朵小小的花儿，这花儿仿佛是定格的雪花，它有些清冷，虽然是红色的，但是那种光滑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血红花瓣融进了夜色之中。
　　夜明手中的玫瑰花被一阵风吹得在他手上摇摆着，不久，风熄了，但是玫瑰却化为了灰色的尘埃，散在了空气之中，泥土地上，变得嫣红的百花突然开满了大地。
　　夜明身子微微一斜，躺到了大地的泥土之上，而花儿为他做了床垫。
　　夜色还在照耀着，美丽的光华好似泪珠，好似夜明脸上的泪痕。
　　夜明没有睡意，他看了看天边，已经快要黎明了。
　　森林之中的树木仿佛在哀号，因为它们在狂风的吹拂之下飞舞，他们在夜明的眼中是非常残暴的，仿佛夜色之中的玫瑰是用人的内脏做出来的。
　　夜空之中的星星逐渐地隐去，天上出现了金色，夜明知道，那是太阳的颜色。
　　但是，夜明却痛苦地望着即将升起的金黄色太阳，大喊：“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