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破》徐贺仇

7、榻上暖

　　回安国目前疑点重重，让司城最在意的还是荒庄的二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那不要命的回安人找自己人试炼毒物明摆着是想用到他们身上，此事需得禀报军机处。
　　司城连夜写了封信让下属送过去，顺便交代了几句邵温在这里的情况，他建议邵温给家里写封信，又不知道这小王爷是不是早就背地里哭着鼻子给家里寄了一堆信，于是推着邱贺去说。
　　“长卿让你来的？”邵温不太喜欢别人进自己屋子，更觉得司城既然担心自己但还找他人过来，并不是特别有诚意。
　　邱贺自然不能同司城那般对小王爷没规没矩，客客气气的同邵温聊了几句，发现这位段烟王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相处，并不是因为邵温年轻气盛，反而是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城府压的邱贺喘不过气。
　　邱贺:“将军说下礼拜就是中秋，问王爷要回去同家人过吗？”
　　“不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我回去的。”邵温这才想起来给久坐的副将军倒口茶喝，“请。”
　　邱贺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喝到刘家人给倒的茶，虽然茶是他们自己的。
　　“将军他…”邵温温软的目光落在桌边的木鸳鸯上，情不自禁的身手碰了碰那只上面的纹理，“他想让我回去吗？”
　　这可难倒邱贺了，那位的心思真不好猜忌，前几日同邵温怄气时恨不得他赶快走，乖乖滚回他的温柔乡，看着心烦，然而这几天司城不知吃错什么药，心心念念惦记着小王爷……
　　“将军看起来……”邱贺摸了摸鼻头，眼睛鼓捣了几圈，才试探性的说，“不太舍得您走。”
　　倏地一下，邵温叩着木鸳鸯的手顿住了，许久不曾再波起的那种潮热微微上了邵温心尖。
　　“咳咳……”这时一直听墙角的司城心里犯浑了，早知道不叫邱贺那榆木脑袋来了碍事！
　　司城推开了邵温的门，走进来就狠狠剜了邱贺一眼，转而又换上一张笑脸迎在邵温身边，“别听他瞎诌，中秋佳节哪里要王爷待在我们这破烂地方，快些回家吧，皇上也想你了。”
　　邵温:“你不回去吗？”
　　“我？”司城指了指自己，片刻又摇摇头，“不了，边北还有些事没弄明白…”
　　邵温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即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
　　邵温计划三日后出发回京，趁着这两天还在，邵温把军营转了个遍，大多时候都是见不到司城的，不知道忙什么，每天群龙见首不见尾，也只有半夜了才听得对面传来极轻的开门声，随后又是一片静悄悄。
　　他不是没想着同底下人问问他们大将军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后来又觉得知道了能怎样，不能帮他分担也不知他苦楚，无非是越帮越忙。
　　有好几次邵温几番不能入睡，听着对面的开门关门声方才慢慢睡着，有时候辗转反侧想去找他，又觉得自己没理由，心里一直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怎么也扑不灭，这几日尤其严重，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快被烫熟的鸭子，在自己点的火里快要焚身。
　　这是邵温留在“徐贺仇”的最后一晚，他心血来潮的点了盏长明灯挂在门口，想着中秋时候这里也能有些京城的灯火，今日司城回来的出奇早。
　　往日连灯笼都懒得提的司城习惯了抹黑走回房，今日却被这一星半点的光引回了家，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爹当年每每回家最先看一眼母亲吩咐人挂在门口的灯，那好似一个家的标识，有灯有人等着他，自然而然也想起床榻上，膝下里，那些个同妻子儿女欢声笑语的日子。
　　司城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邵温的门，站在门口愣了愣，才轻轻的走进去，小王爷已经睡下。
　　那层纸糊的窗不知为何破了个丁点的小窟窿，近乎饱满的月光从那里透进来，隐隐约约照在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邵温身上，显得他渐渐有型的身体越发动人。
　　司城看的心里痒痒的，这孩子不是蜜罐里宠大的小王爷吗，怎么晚上睡觉也心神不宁的，邵温紧紧锁着的眉宇和深深抿着的嘴唇扑通扑通的印在将军心上。
　　他不由自主的碰上邵温的眉尖，指尖的冰凉顺着眉心渐渐散开，司城看着小王爷不再是刚刚那副痛苦的模样。
　　“邵温……”司城打心里觉得这孩子不是人们说的那样不堪，在边北这几日的相处足以看出小王爷心里埋着的那颗炽热的心，他懂事，他聪慧，他有自己的思考，这可不是什么纨绔可以拥有的东西。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司城不自觉的心里这么想着，竟也就这么俯身靠着邵温耳边说了出来。
　　邵温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是曾经无数个夜晚都会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他一人蜷缩在一个无比华丽的宫殿一角，烈火顺着精美的绸缎燃的更加疯魔，一波一波的热气围绕着他，烫的他想哭，眼泪刚溢出眼眶就被来势汹汹的火焰吞没，邵温觉得完了，死了……
　　这梦反反复复纠缠他多年，每夜他都在一场血雨腥风中醒过来，但他觉得这梦并没有做完，他怎么也记不清梦的最后，那灼人的火倒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然而今日例外，邵温只是刚刚感受到一点火光就被耳边的热风吹醒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司城离他一个拳头的距离，将军生的哪里妖魔鬼怪了，这人分明好看的让人心生嫉妒，身上也没有半点别人打仗在外的汗腥气，只有淡淡的一股药草的清香时常伴着，闻的人心里发甜。
　　司城被突然睁开眼睛的邵温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的率先跳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我进来……看看你，这不是要走了嘛……带了些月饼给你，明早我又早早出去见不着你，所以……所以就进来了。”司城掏了怀里今儿刚路过枣子镇买的一包枣糕饼，又想起那日糖炒栗子被小王爷嫌弃的场景，十分记吃记打的没直接塞在邵温手里，放在了桌上，起身就走。
　　一只手却被人拉住了，邵温眼里还有刚刚醒来的雾气，他盯着司城一直看，仿佛要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怎么啦？”司城深吐了口气，转过来面对着邵温。
　　“别走…”邵温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拽着司城的那只手却力大无穷，“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司城果真没走，不知是担心方才噩梦连连的邵温还是真的想陪陪他，总之司城留下来了，他想两个大男人……不对，是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睡一间房没什么大不了。
　　“那我打地铺陪你罢。”
　　“不要。”司城整个人僵在邵温床边，这小王爷竟从他身后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窝，深深吸了口气，“地上凉，来软榻上。”
　　司城还没来得及给个态度，邵温就把他整个人摁在了榻上，司城觉得这家伙可能是醉了，压在他身上也死沉死沉的。
　　“刚刚做噩梦了？”司城一下一下的轻轻拢着邵温的脊背，这动作暧昧极了，然而司城只当哄孩子，“不用怕，梦都是假的。”
　　“嗯……”邵温把头埋在司城怀里，在他带着草药味的衣襟上蹭了蹭，蹭的理所当然。
　　司城不时就觉得胸口湿哒哒的，这孩子……哭了？真被噩梦吓成这样吗？
　　“乖，都是假的真不了，安心睡吧，我陪着。”
　　一夜，一个无眠一个睡了有史以来最干净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