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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用来杀人的石头(五) ...

  •   明钦持珠,不悲不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何必着相?”

      裘七微愠,忽而大笑,“既大师不舍慈,贫道便献丑了。

      则溪因此人言语多有不敬而生恶,“本事没瞧见多少,嘴皮子倒挺利索。”

      “姑娘不知,裘七为道家一派的佼佼者,不久前败于大师,民间因此盛传‘道高一尺佛高一丈’之语,咳咳……”

      齐淞渲不堪风吹,面色白如薄纸。
      则溪顺势扶了一把,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裘七挥出拂尘,欲卷其身,“未免旁人说贫道弄虚作假,不如就由这位公子来做个见证!”

      头微侧,她抓住拂尘,回赠五成力。

      裘七忽色变,身颤不止,喉间涌现鲜血。

      登时,明钦出现在他身旁,压下他翻涌的气血。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施主又何须为难无辜。”

      无辜?
      裘七倒是想把喉间血喷给他看,可方才的一番举动不仅压下暗伤,还使得他的面容红润异常。
      故假笑之,“贫道岂会不信任诸位,那便献丑了。”

      则溪忽道:“道长不是要我做这个见证人吗?怎么,后悔了?”

      “怎么会。”
      裘七心知此女有异,但顾及颜面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谁知,她余光瞥见僧衣,忽道:“大师何不一同观之?”

      明钦不觉蹙眉,可抵不过那人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一笑便失眼中色。
      行至草席前,隔着一树之距离,“失礼了。”

      而裘七折腾半天,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拂尘傲然甩,咒语口中念,绕行半圈,往大汉腹部虚虚一抓,擒住一只吱叫不停的老鼠。

      众人惊叫,“是妖!”

      裘七难掩得色,”不错,害得张家二郎濒临垂死乃此孽畜所为,而非大师所说的——无药可救!”

      众人不由对其投以信服的目光,“果真不愧是裘七道长!”、“前些日子我还与人争论佛道孰长,现在当日言论不免轻率!”、“相公不如晚些时候去请道长来府上看看如何?”……

      诸如此类的赞颂之语钻入了僧人的心中,或因羞愧而低头,或因气盛而攥拳,或因担忧而注目。

      则溪也听见众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不乏恶意的揣测,手指不禁攥上腕间珠,触感冰凉如六月雪。

      “我还是憎恶这样的人间。”

      绳色瞬间被泼上墨色,“那便不该由这样的世界改变你。”

      “你是那位大人?”
      “是你同样憎恶的过去。”

      手腕垂落云烟前,黑绳与琉璃子相击的乐色,藏住了微动的僧衣。
      “我还真好奇你是怎么得出他为犯事者?”

      裘七将鼠妖拍打在地,“姑娘这话说的,莫非是怀疑大家的眼睛吗?”

      双目似落冷光,她以纤指流连红绯,引得男女失心,“可诸位也并非不问青红皂白之人不是吗?”

      天地间,石子看似至朴至纯,却能在瞩目之中,化作山河之色。

      人们不由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似被雾色遮迷了水眸,擦肩而过都不曾留意的绝色仿佛泄出半面轻愁,引得才子如痴如醉,佳人娇红嫩颊,端庄年迈如窥年少春色。

      “小生以为,姑娘并非有意冒犯道长,若是单凭此举就判此妖死罪,或许是不大妥当。”

      “我等也想听此妖讲明缘由,还望道长莫要过于独断。”

      一时间,众人纷纷倒戈,就连屡屡透露仰慕的书生也为佳人说话。

      裘七本该觉得愤怒,可他的眼里叠满了好颜色,情不自禁松开了对妖的束缚,欲向神女行。

      在场唯一清醒的人,也望见了那对眼眸,若风吻开琼花瓣,美得不可言宣。
      然而,明钦却避而不见,薄唇翕动,诵念经言。

      “南无阿弥陀佛——”
      倏然清浊抹上眼睑,令人清醒又脑沉。

      则溪微歪头,见他化解了她的妖术,本以为他会斥责她,不料,他却是看了她一眼,若一池潭水,世间绮丽倒映其中,不溅半分涟漪。

      “琉璃子给我。”

      “你不怕世人看轻了你?”
      “磐石固若山,岂因风雨避。”

      她似未信,玲珑微提,轻翘唇瓣,将珠子从腕处摘下,隔着云袖递予他。

      他的手不似云棉柔,指节若竹骨,虽纤细却磅礴有力,抚过掌心珠,仍存半盏温,而知者微怏。

      裘七虽疑惑此前失态,但瞅见袖底不为人知的亲密,心中略有计较,“大师此言差矣,世事无常,偶尔避之也好。”

      明钦微拢衣袖,站在窥探的视线前,“世外且迎风,非入室可避之,当得顺心自在,无愧于己。”

      裘七将小妖抛出,“既如此,贫道便不再礼让于你,今后各凭本事!”

      和尚色如常,挥袖裹妖,化去附加之术,缓断骨割心之苦。

      少焉,小妖咳出心血,化作人形,伏拜和尚脚下,“多谢大师相救,四厄感激不尽。”

      裘七冷哼:“大师不舍慈于人,反倒怜惜此孽畜,今日可真让贫道大开眼界了!”

      则溪眯起眼睛,连幻术都不想施,当即就想封住他的嘴,却见小妖气得暴起,交叠的手指转向他,以妖力缚之,而后一股神圣庄严的力量落其上。
      “佛说众生平等,道讲万物有灵,施主却未参透半分,着实令人叹惋。”

      裘七正因忽现的妖气而惊疑不定,谁知听着了对家质疑自身修行,当即怒起长须,“大师既言此,必是认定了躺着的人有罪而妖无辜,可恨贫道只会降妖除魔,比不得您能言善辩,诸位今日之事发于无相,贫道孤身管不得,愧退!”

      锦衣少爷使人拦住道士,“有殿下在此,看谁敢妄言迫人!”

      “敢问殿下是?”
      “我家主子乃当今三皇子。”

      众人惶而拜服,“叩见三皇子!”

      仆从指着两人,“何见皇子不行礼?”

      大概因为她跪得了,而恐其受不起?
      则溪缓缓欠身,手指交叠前,膝盖被无形之力挡住,抬头只见僧袍款款扬起,琉璃纯色晃眼眸。
      “太祖开朝曾免僧人跪拜,若施主执意,贫僧当顺意。”

      三皇子自然当不起违逆先祖之名,不由冷笑,“大师既受此殊誉,便应以我朝为先,可若是连慈悲都做不到,本皇子不介意替无相清理门户。”

      她轻笑一声,引群侧目。
      “你好大的胆子——”

      她撩起额前的发丝,眼眸清亮透彻,“你无非是想证明道士比和尚强,又何必扯上些堂皇之由。”

      仆从以为三皇子会动怒,不想他勾起嘴角,流露几丝趣味,“你是哪家的千金?我怎么从未见过你这般胆大的女子呢?有意思。”

      旁人都清楚他这是看上了这姑娘。

      明钦松开了缠绕的琉璃子,“我非超然物外,所诵之经教人慈悲,也教人明因果,与本朝律法亦并无异,施主以为帮他便是慈悲,恕贫僧不能受此理。”

      果真,众人的视线不由转向草席这边。

      则溪见他正要唤醒那人,眼眸晕出几圈涟漪,捉住了愤愤不平欲搞事的四厄。

      “我劝你安分些,凡人怜弱,倘若你此时动了手,必是两败俱伤之局。”

      四厄迫于妖威,怨恨地趴地看仇人醒来,“你我同为妖,为何你要帮着凡人!”

      她神色微怔,随即凝出梨涡,“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谁也不帮。”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吃过亏的妖对这个世界再舍善意呢?
      善良也会怕丢命的呀——

      “我知你报仇已是无畏生死孽债,可为何要以这么吃亏的方式去折磨他,明明还有更好的法子……”

      他们之间的对话避得开旁人,唯独逃不过他的耳朵。

      明钦眼帘微动,打断了哭诉重逢的夫妻俩,“若施主能实言相告当日之事,兴许能减轻身上的罪孽。”

      醒来后的张郎已听妻子道明缘由,眼神闪避,“我、我真的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大师不,道长救我!”

      裘七满目正气,挡在了他面前,“大师莫不是想严刑逼供,无证无据的凭什么断定你就是对的!”

      则溪传音于其耳,四厄虽面色纠结,但思及家人,还是冲了出去,“我的妻,我的儿,你们死得好惨啊!”

      趁着他们被此哀泣可绕九天的吱声震住,则溪侵入他们的心神,造了一个幻境,真实得令人痛彻心扉!

      梦里,他们或是安享天乐的老者,或是温婉贤良的妻子,或是天真娇憨的稚子,生活在温馨舒适的洞穴里,日夜所愿无非饱腹不受冻。

      他们是族中的异类,不以偷盗为生,挥汗田野,自给自足。大寒本是他们最畏惧的,却成了一年当中最期盼的日子,只因有美食家人暖炉在身旁便无所畏惧。

      然而,这一年,他们的粮食被盗走,失去已是最痛,可葬身大火,目睹亲人痛彻心扉却还能更痛……

      梦之真切竟让人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身临其境者或怒目痛骂,或无助怨恨,或为四厄痴情孝义而垂泪。

      则溪沉浸在掌握人之悲欢的世界里,一时间竟不舍放手,眼尾染上墨花,唇色渐红,忽地腕间一片冰凉,令她顿然睁眼看向俯身相距分毫之人。

      明钦起身不经意碰到了她的鼻尖,不由离了半步,“莫要以为禁步不绝术,便可乱来。”

      她摸上被人再次戴上的珠串,“妖性不可控,你当真放心我?”

      明钦未解其问,“浮生若梦,不若醒来。”

      恍作一场梦,未有痴人疑,众人只觉风过,便闻事由。

      张妻捶打其夫,“你啊,为什么不肯说实话,昧下有主之食不说,还放火烧家,你实在是让人齿寒!”

      书生多愁善感,“又有孰人知,那哀叫的是谁之妻,谁之儿?”

      旁人附和道:“他们也曾吐露人言苦苦哀求,可恨他竟恍若未闻!”

      张郎面色灰败,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裘七身上,“道长,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裘七虽有疑虑,但心知大势已去,欲抽身而去,“贫道还有事,告辞!”

      “且慢——”
      姑娘窈窕踱步,轻笑抵山河,“道长怕是忘了一件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被用来杀人的石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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