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之雁过》陈知一

2、赵王

　　太子哥哥离开相府后，我便一个人发着呆，从琼花小筑的窗口看着九曲玲珑亭和亭下缓缓流动的湖水。如今已是八月，京都的桂花开的灿烂，空气弥漫了甜蜜蜜的花香，相府也种了很多桂树，取人间富贵之意，这个时节小朵小朵的桂花好些被风吹进了湖中，随着水波漾呀漾呀的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夕阳的余晖点点落在湖面，映出各色深深浅浅的红，暖暖的余光，照在我的脸颊上，轻柔的晚风吹散鬓角的发丝，那么美好的时节，那么美好的事物，我心头却始终笼罩了说不出的忧愁和烦闷。赵燕行要去和亲西摩，赵燕行要去和亲西摩......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九曲玲珑亭上已经没有了人影，风景仍在，人却不知去了何处，许是带着赵燕行去外边走走吧。她有意无意的告诉过我，赵王总会带着她去看看民间百姓的集市，去那些口碑甚好的酒楼，去京都的魏水河上游船，去京郊的明清山赏雪。大魏对女子的管束没有前代那样严格，已婚女子出行只要家中长辈允许亦是寻常之事，未婚女子只要家中父兄陪伴，也不受约束，连帷帽，除非是礼教特别严格的家族，一般女子都也已经弃之不用了。

　　我同赵燕行虽是名义上的姐妹，但我自小在宫中养成，与她的接触实在不多，从感情上讲，也着实没有什么姐妹之情，从名分上，我是赵家独女，也不用对这个私生的长姐执姊妹长幼之礼，但无论如何，她总归是我的姐姐，如今旨意未下，父亲若是知道，去今上面前恳求，或许能够有所转圜。

　　西摩王阿部那和的名声极差，便是我身在京都都听过他的斑斑劣迹，每年都要选秀，便是巡幸某地都会传些风花雪月之事，这次西摩内乱的缘由中，似乎也有一部分因他强占了某个大臣的妻女，这样一个老不羞，纵使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怕是厌倦了也会马上被他丢到脑后，若真的和亲西摩，赵燕行这辈子怕也是毁了。

　　“太子才刚走，你就这么相思不住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震惊的回转头，是赵王江恒川。

　　赵王殿下喜欢穿天空一般的蓝色华服，腰上系着燕回巢图案的香囊，长发用白玉冠绾住，他平素最爱的装饰，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琼花小筑，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他刚才仿佛说我对太子哥哥相思不住，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盈盈行礼：“赵王殿下安好。”

　　“起吧。”他挥了挥手，负手打量了几眼琼花小筑的内饰，这是我的书房，选在相府内院风景最好的地方，他第一次来我这里，也是我与他为数几次单独的见面。

　　气氛有些沉默，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呢，我疾步往门口走去，“你去哪里？”他上前两步拉住我的衣袖，我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我去门口叫谨言上茶。”

　　“门口的丫头被我打发走了，你站着，我不喝茶。”他淡淡说道，我的衣袖还在他的手里。

　　我今日穿着的是云锦做的长裙，外头罩了一件蝉翼纱制的外裳，他拉住的就是这件纱衣，蝉翼纱是出了名的轻薄，云锦长裙中绣了一整幅秋菊傲霜图，我喜欢这个花纹，透过纱衣看这幅图，更有意趣。

　　他拉着我的衣裳，虽然是那么轻薄的纱衣，但是仿佛就好像他拉住的是我的心，晚风凉凉的，从窗口吹了进来，我的神智清醒了了一些，还是应该说些什么，不知为何，总觉得赵王的情绪不是很好，似乎也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殿下来找姐姐吗，她不在我这里。”

　　我趁着说话的时候，偷偷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无奈他的力气大，我又不敢很用力的扯，若是衣裳真的破损，那么对他对我都是极不光彩的。

　　“燕行哪里能有那么奢华的房间，光看你书桌顶上的一排夜明珠，估计就能够在京中买下一套一品大员住的府邸，更何况这里藏着的孤本，毕竟是护国公最珍爱的外孙女，太子殿下最喜爱的表妹。”赵王这话很是嘲讽，我自幼不在家住，赵燕行是相府唯一的女孩，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母亲虽不喜欢她的身份，却也没有苛待她，也不知她在赵王面前嚼了什么舌根，或是赵王为了她没事找事的寻麻烦。

　　“殿下这是为姐姐来打抱不平吗，夜明珠是外公送的，孤本是今上和太子哥哥送的，其他的物件是府里按规制添办的，案上的流光纸和浔阳墨也是太子哥哥送的，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说着更加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他听着忽然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如春花般灿烂的绽放在我的眼前，“赵雁声，你在生气吗？”

　　我，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懊恼的转过头去，却听他说道：“你知道今天太子为什么来相府吗？”太子哥哥今日除了告诉我赵燕行的事情，似乎也没有说些什么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听说君父有意将你赐婚给二哥。”

　　“怎么可能。”我震惊道，“姑母和蒹葭夫人不睦今上又不是不知道，今上怎么会？”我没有说下去，嘴里含了半句话，难道今上有废太子的打算，“我外公知道了吗？”

　　赵王殿下点点头：“尚书大人今日早些下朝后单独见过君父，估计这会护国公应该知道了。”今上见过二舅了，外公也知道了，外公不表态，今上的旨意不会下来，今上想告诉外公，杨家将会是大魏的后族，至于谁是大魏的主人，对杨家并不重要。

　　我不知道外公会不会答应，这个条件有很分量，让杨家支持在朝中势力比较薄弱的泰王，这或许是今上对杨家最后的让步了。

　　“所以太子今天会那么生气，泰王是他第一号的对头，而你赵雁声，宫里只要没有眼瞎都知道太子一直不肯成婚就是在等你长大。”太子哥哥对我是很好，但是从来都没有超过兄妹之礼，他知道我喜欢赵王，许是我们的身份都比较敏感，所以大家都以为错了，下巴忽然被挑起，赵王看着我，眼神有点轻佻：“也不知道我们大魏第一名花，谁会有福气采撷。”

　　他怎可如此放肆，我应该去推开他的，并且冷色斥责，但是我此刻动也动不了，只能傻傻的看着他，由着他那么靠近我，由着他说这样的话轻薄我，我们离得那么近，我甚至感觉他的睫毛都要碰到我的脸颊了。

　　一股幽幽的桂花香从他身上传来，桂花，我的脑子里瞬间清醒了，赵燕行最喜欢用桂花香味，所以随身佩戴桂花香囊，赵王身上沾着的是赵燕行的味道，“放开我。”我推开他，他似乎也是一时不查，竟被我轻易的推开了，“殿下请自重。”

　　我有些恼怒的瞪着他，其实我知道自己的心，不是他的轻薄，而是你明明有了赵燕行，又来对我轻薄。

　　“怎么，我不是太子，所以不能近你的身了？”他说着拉近我，腰身被他死死搂住，然后他的气息，随着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