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之雁过》陈知一

12、只愿人长久

　　在家庙的第一天过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或许是因为熟悉的人都在身边，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尽了人事，问心无愧，便也安然的接受了所有的一切。

　　桃李镇距离京都二十里路的样子，这里大部分田都是外公的，所以人也大部分都是外公的佃户，不，现在是我的佃户了。不知是当地土地肥沃的缘故，还是佃户们都勤劳的缘故，这里的并没有我以为的荒凉，相反，这里还是有自己的繁荣。庭院里伺候打扫的小丫鬟欢欢喜喜的告诉我们，每月初一、十五两次大集市，镇里的人们将自己的多余的粮食、布匹，手艺拿出来售卖，或者易物，还会有京都的商人趁着集市过来售卖些新奇的东西，场面很是热闹。让我们倒是十分心向往之。

　　晚饭过后，不知怎么的说起，邵清便要给我在后面的花园里做一架秋千，还有一张摇床，莫语便兴奋的拉着他一起去库房找工具。我心知他俩这般心急是因为在相府我也有一架秋千，一张摇床，而我平日里午后最喜欢躺在摇床上小睡一会，感动他们的细心，便也由着他们去折腾。他们都以为这次谪离京都对我是个打击，或许整个京都都是这样以为的，其实我真的没事。远离权力斗争很好，如果不是担心太子哥哥，我真的一辈子也不想回到争权夺利中去。现在能够拥有这段假期，这真的是件极好的事情。

　　我本想去树林里消消食，但想到刚才谨言说有事并没有吃晚饭，便让厨房给她留了饭，再去她房间想告诉她一声忙完赶紧去吃，一路慢腾腾的走到了西耳房。屋外天色仍是透亮的，但是西耳房里已经点上了烛火，我掀帘走了进去，或许脚步太轻，或许谨言太过于专心，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进来。

　　烛火下，她的神情格外温柔恬静，手里裁剪好的白色棉布已经能够看出是件男子的贴身中衣，回想到刚才的对话，不难想出谨言这件衣服是给谁做的。谨言虽然心细但她却不爱做女工，莫语虽然活泼，但却绣的一手好湘绣，所以这些年来很少看到谨言动手裁缝衣裳，何况她这样一个玲珑小心的人，竟然连我进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可见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手里的衣裳上了。谨言和莫语这对姐妹花明明是一样的长相，偏偏两个人的性子又截然相反，却没想到......以前我虽然会和她们玩笑说要把两人一起嫁给邵清，但这真的只是玩笑。两姐妹喜欢同一个男人，若这个男子只喜爱其中一个，这个苦果我正在经历，又怎么会让我视若姐妹的两人重蹈覆辙。

　　我退了两步，然后故意加重脚步声再次掀帘入内，这次谨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来对我说道：“小姐。”她服侍我坐下，倒了杯水递到我手里。

　　“快要过晚饭时间了，你还不出来，我让厨房给你留了饭，赶紧去吃点。”我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

　　她含笑的点点头，见我的目光停留在那件中衣上，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羞涩，仍旧温柔的解释道：“邵清来的匆忙没有带换洗的衣物，莫语那个丫头求我给他做身衣服。”我不知道该不该揭穿她，她其实表现的毫无破绽，若我刚才没有见到那一幕我会信，但是现在。我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仿佛无意的说道：“莫语和邵清去后院做秋千了，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

　　谨言神色如常，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这里还要用些时间才能做完，小姐也还是别去找他们了，由他们去折腾，看最后能做出个什么来。”

　　从谨言房中离开，我在旁边等了一会，看来她不做完这件衣服是不会去吃饭了，我估摸了下时间，让厨娘给她送到房里去。

　　谨言是个好姐姐，莫语先说了喜欢她便会装作不喜欢，可明明心里是喜欢的，真的可以不喜欢吗？我们三人是一道长大的，我希望她们两人能够有个好归宿，邵清是个好人选，善良、宽厚有担当，我们从小认识，知晓品行，可问题是邵清只有一个，他喜欢谁？他若两个都喜欢，那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半，莫语和谨言若是不反对共侍一夫，那问题又解决了一半，只是若都不是呢，我抚了抚额角，感觉自己有些头痛。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莫语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闲来无事，我看看夕阳。”我靠着游花走廊抬头看天，“你不是跟邵清在忙活吗？”

　　“刚刚我们把地方给定下来了，我来库房找找有没有可以遮阳的东西，姐姐呢？她怎么不跟着你？”她四处看了看。

　　“谨言在给邵清做衣服，你别去吵她了，不然到了晚上邵清哪里能有换洗衣服。”我边说着边暗暗观察莫语的神色，想知道她的心思。

　　“哎呀，那我应该去给阶级帮忙的，就姐姐那个破手艺，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她说着打算往西耳房方向走去。

　　“你要去干嘛。”我出声喊住她。

　　“我去给邵清做衣服嘛。”她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秋千怎么办。”

　　“让姐姐陪邵清去做。”她仿佛怕我还有问话，赶紧用跑的离开了。

　　我感觉自己的额角有些抽抽，头更疼了。莫语，你能更加心大吗？看来要找时间问下邵清的想法，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不捅破那层纸，他们三人总还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的。

　　一般官宦人家的大丫头，或是配给家中的管事以后给自己做个管事嬷嬷，或者就留着做陪嫁丫头，以后作为通房用来笼络丈夫的手段，但莫语谨言对我而言是不同的，我自然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归宿，终究还是认识的人太少，闹得眼下信得过的只有邵清一个人，连个后备储备都没有。

　　我原来是打算等到了年纪，或者快到年纪了，大选那年选一个家在京都的进士，我以义妹的身份将谨言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这样莫语嫁给邵清，谨言也在京都，我们就还都在一起，这样也是桩美事。唉，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真是自古难全，只愿人长久，我便都不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