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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此地不宜久留 ...

  •   周子放换上了一身朴素衣服,一路绕过大街小巷,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府邸门前。
      他递上拜帖,很快就被家仆给引了进去。
      一阵风过,府门前的两只米黄色灯笼晃了晃,簇拥着那块已经斑驳,脱落出原木底色的牌匾,牌匾上书“阡岭书院”四个大字,笔法苍劲有力,字形又潇洒恣意,看得出来,题字的人书法水平造诣颇高。但牌匾上并无落款,不知何人所提。
      周子放随着家仆一路进去,避开人群,绕过几道门,进了一间茶室。
      茶室布置古朴雅致,兽形香炉里香烟袅袅,绕成不可琢磨的形态。
      一位白面微须的中年人正端坐茶台后烹茶。
      家仆朝那人施礼:“詹先生,周公子到了。”
      那位被称为詹先生的人微微颔首,道:“望月,你下去罢。”
      这叫望月的家仆从容施礼告退。
      周子放拱手施礼,詹先生微微一笑,道:“周公子,你既来此,便无需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请坐。”
      周子放笑道:“詹先生乃家父至交,自然也是晚辈的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周子放一番客套话说完,依着茶台,面对詹先生而坐,接着从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封着的信笺交给詹先生,说道:“这是家父让晚辈交给您的。”
      詹先生接过,当着周子放的面便拆信细读。
      周子放盯着詹先生的面色看,但那张白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不多时,詹先生便将那信笺掷入烧水的炭火里烧了。
      周子放见詹先生一派悠然模样,甚至还泡起茶来,心中稍觉着急。
      此时,那名唤作望月的家仆叩门而入,伏在詹先生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又匆匆离去。
      周子放不明所以,但见此情景也知定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于是起身告辞,道:“今日晚辈来得不是时候,改日再来拜访。家父信中之事也望先生细细思量再给回复。”
      詹先生却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周子放,说:“你就不好奇吗?”
      周子放问:“好奇什么?”
      詹先生道:“没什么。”
      周子放笑:“先生之事先生定自有想法,晚辈好奇也无益,不若静候先生佳音。”
      詹先生却轻捻微须道:“方才望月来报之事,你不好奇?”
      周子放却蹙了蹙眉,心想,方才这詹先生所说的“好奇”难道指的是这件事?难道这件事和自己有莫大的干系?可是此时此景,周子放却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只觉得为难。
      詹先生却笑道:“周公子,莫要多想。我这里消息快,这事刚传来,消息应该还没流散。我觉得有必要和周公子说一声。”
      周子放作揖道:“请先生明示。”
      詹先生道:“沈将军死了。”
      周子放大惊,一时忘了礼数,问道:“怎么死的?”
      詹先生道:“据消息说,他是在归途中了北戎军的埋伏,遇刺身亡,而且……”
      周子放急忙问:“而且什么?”
      詹先生道:“而且头颅被北戎军割去。”
      周子放此时脸上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深深的惋惜,“沈将军”这三个字,在大梁人民心中,宛如一支“定海神针”,北方战乱这些年,每每北戎犯界,但只要派沈将军去镇守,那北戎从未能从大梁占得一寸土地的便宜。只是可惜,沈将军虽威名赫赫,却算不得身居高位。
      詹先生见周子放如此表情,轻叹一声道:“周公子,祁都将乱,此地已不宜久留。”
      周子放回过神,拱手道:“多谢詹先生提醒。”
      詹先生道:“周公子,回去同你父亲说,他拜托的事,我定尽心去办,让他莫要急躁。”
      周子放连连道谢。
      离开“阡岭书院”后,周子放依着小路走了一阵,确认无人尾随,又绕到大路上。
      他刚走到大路,就见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转过前头的路口转角,转进了另一条路。
      周子放又走了一会,瞥见一处宅院大门,上书“沈府”。
      本应去年年前就刷新的朱漆大门似乎也并未过多打理,一些裂痕顺着木头缝隙攀爬,缝隙边是轻微翘起的旧红漆——看起来,主人似乎对于门面不甚在意。
      此时大门虚掩,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通信兵,虽然站姿很稳,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着那门缝,眉宇间充满了焦虑。
      周子放看着门匾轻声自语:“‘沈府’?难道这就是沈将军的府邸?”
      这正是沈将军的府邸。
      沈梣才刚回府不久,他原本坐着李洤的牛车回来,在门口就将李洤送走,自己刚进门没多久,就见一下人急匆匆从身边跑过,因为匆忙,不下心撞了沈十六,十六心生不爽,便将那人拦住,结果一问,原来是一个通信兵求见大夫人李氏。
      沈梣一听此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同十六道:“我们也一同去看看。”
      周子放放慢了脚步,想起詹先生的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见沈府门打开,一下人模样的中年人将那通信兵请了进去,门再次关上。
      周子放见此时四周也无其他行人,便朝着沈府大门深深地作了一揖。心中默道:“沈将军一生戎马,却不能终于战场杀敌……哎,还落个死无全尸,真是大梁不幸……沈将军这一走,朝中政局恐怕又要变上几变了。”
      一揖之后,周子放匆匆离去,他还记得詹先生的话,祁都将乱,不可久留。
      周子放一边疾行,一边心中盘算着时下局势,还想着如何同堂妹说这事。
      周子放想起堂妹周子崖,心中不免有些为难,以周子崖的好胜好事的脾气性子,若是她知道此事,恐怕更不愿离开祁都,定然想留下来看看事态发展如何。
      周子放眉头越拧越紧,眉间的川字纹越来越深,脚步却越来越快。
      此刻的沈梣正在厅内,搀起了几乎哭晕伏地的母亲,他自己也已经是满脸泪水,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此时还是之前那身丫鬟打扮,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来不及换衣服。
      沈梣与另一个小丫鬟将母亲公孙氏扶至一旁椅子上坐下,抽出手来,拿衣袖拭了拭脸上泪水,可怎么擦,都擦不完。
      大夫人李氏由丫鬟芸鬓扶着,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但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坚毅,泪水在眼眶转了好几圈,她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硬是没让眼泪砸下来。
      站在厅中间的,是一名风尘仆仆的通信小兵,此时垂着脑袋,也红着眼,喉头不住上下抖动。
      李氏问:“那尸身现在何处?”
      小兵答:“此时恐怕还在路上。”
      李氏问:“还有几日到祁都?”
      小兵答:“若是快,明日也就到了。”
      李氏本欲再问些什么,却觉得一阵头晕脑胀,浑身乏力,身子一晃,亏得身边丫鬟芸鬓扶着,否则此时恐怕已摔倒在地。
      芸鬓扶着李氏坐在堂上,递上茶水。
      李氏却摆了摆手。芸鬓倒也没有多加言语,将茶盅放回。
      小兵此时跪地磕了几个头,哽咽道:“夫人节哀,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说着又磕了几个头,抬起脸时,脸上的泪水和着原本的污垢,已是一塌糊涂。
      李氏挥挥手,无力地同芸鬓说了几句。芸鬓连忙找了管家,嘱咐拿些钱财赠与小兵。
      小兵走后,堂上公孙氏的哭声依然连续。
      十六此时也在沈梣身后亮着嗓子哭。
      芸鬓要照顾大夫人,此时只能偷偷抹泪。
      管家送走了小兵,折回堂前,哑着嗓子,压抑着胸中起伏,问:“大夫人,咱们这……这……?”
      芸鬓嗔怪管家不该这个时候就来问这事。但大夫人却强打了精神,扶着椅子扶手缓慢站了起来,站直了身子,道:“准备后事。”
      管家领命,哭着转身离去,事发突然,要准备的还不少。
      整个沈府,处处都传来悲泣之声,有些是为沈将军而悲伤,有些也为自己的将来而感到无望。
      李氏对在场的其他人道:“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吧。既然来了沈家,难道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吗?”
      沈十六却哭得更大声了些。
      李氏道:“我们沈家的人,无论男女,都得有骨气!这是沈彣常说的话,你们可都还记得?”
      沈十六咬了咬手腕,让自己不要哭得那么大声,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记得!沈将军说的话,我都记得!”
      李氏目光从十六身上转开,转到沈梣身上。
      沈梣咬着牙关,默默流泪。
      李氏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责问沈梣为何丫鬟打扮,只淡淡道:“阿梣,扶你母亲先去休息吧。”
      沈梣应声。
      公孙氏此时已是低声啜泣,胸口一起一伏,不断地咳了起来。
      最后,李氏垂下眼帘,道:“先这样罢……”
      芸鬓压着心头伤痛,搀着李氏回了房。
      周子放此时已回到锦荣客栈,敲了敲周子崖的房门,却发现无人回应。便回到柜台问掌柜的,掌柜的道:“那位小公子啊,我见他方才出去没多久,他也没说去哪。”
      周子放谢过掌柜的,心道此次来祁都,真不该带他堂妹一同前来。可无奈叔父对这个独女甚是溺爱,几乎是有求必应,结果给周子崖养成了一身喜好随心所欲的毛病来。
      周子放突然想起之前周子崖好像是说过说她要去春来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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