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白日晚》迟迟百日

6、墨菲定律

　　林放小跑着回到办公室，看到沈重一脸吃了屎的样子坐在那儿。心里疑惑，他不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吗？

　　“怎么了？”

　　“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要完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放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自己在接到梁秋生电话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人小姑娘一个人来的还没个人陪，你说她会不会做傻事啊？”

　　林放没等他说话，拿起衣服赶紧追出去，在楼层里找了半天却到处不见人影。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林放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同样毫无生气的枯瘦双腿时，终于体会到了年轻时梁向晚的感受，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明白了一个人开始变老，是源于他已经无法身体力行地参与到这个复杂又多彩的社会中去。

　　——圣弗塞医院花园
　　梁向晚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微风拂动发梢，带着池水淡淡的水藻味道，黑暗中她默默凝视着自己的青春时代的理想正一点点的丧失着体温。二十四岁在她心里是向命运屈服的秘密界限。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就在那片雪堆里不要醒来了……

　　“漂亮姐姐，你也迷路了吗？”

　　梁向晚睁开眼看到的是刚刚那个在电梯边哭泣的小女孩，她的左手也绑着石膏吊挂在胸前。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哭呢？小葡萄找不到爸爸才会哭的，你是不是也找不到爸爸了？”

　　“不是，姐姐是心里难受。”

　　“我明白了！我带你去我爸爸那里，让他给你看看，他是很厉害的医生哦！”

　　梁向晚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你叫小葡萄？”

　　“嗯。”
　　女孩圆溜溜的大眼睛确实像两颗水灵灵的葡萄，梁向晚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两颗葡萄味的水果糖递给她。

　　“爸爸说，不可以拿陌生人的东西。”

　　小姑娘嘟着小嘴不敢去接。

　　“我们都不告诉你爸爸，好不好？”

　　“好！那我们拉钩！”

　　大手小手紧扣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梁向晚微微一笑，怎么觉得自己像在拐卖儿童的坏阿姨。

　　“你鞋带松了。走过来点，姐姐帮你系上。”梁向晚俯下身帮小葡萄的运动鞋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虽然右手不灵活，系个鞋带还是可以的。

　　“哇，姐姐你系的蝴蝶结比我爸爸系的好看多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梁向晚继续弯着腰，小姑娘也蹲下来，在一旁看着梁向晚拿自己脚上的鞋带做演示，“你看好啊，先打一个结，绳子两端圈一个圈，拿着两个圈再打一个结……”

　　已经在医院里找了一圈的梁秋生，远远就看到花园里只有一部电动轮椅朝对河堤摆着，却没见着人影，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特意帮妹妹订做的轮椅，发了疯一样地跑过去：“梁向晚！你可别想不开！”

　　梁向晚因为刚才实在是弯得腰疼，索性就坐在地上教小葡萄系鞋带，突然肩膀上一个力道猛的把她抓起来，摔在椅轮椅里，梁向晚被身后的人抱得喘不过气来，忍着眩晕感拍开他的手。

　　“哥，你干嘛谁说我要自杀了？”

　　“真的没有？”

　　梁秋生盯着妹妹的脸，生怕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跳河自杀是最痛苦的死法！我才不会笨到选这么惨烈的方法！我就是出来吹吹风。”

　　其实，她有的时候真的想撒手了，但就是松不开这个手。

　　梁秋生摸了摸妹妹冰冷的手，把她的脚放到踏板上：“你吓死我了。没事就好，快回车里，别又冻坏了身体。”

　　梁向晚撇撇嘴，朝小姑娘招招手：“那姐姐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不然你爸爸会着急的。”

　　梁秋生才注意到蹲在旁边被吓坏的小姑娘，尴尬地挠挠头，温柔的说：“小姑娘，快回家吧！天黑了大灰狼会把小孩子抓走的！”

　　“哥！你干嘛吓人家！”梁向晚皱着眉扯了扯哥哥的衣角表示不满。

　　好在小姑娘没被他吓到，反倒还理直气壮地diss他：“爸爸说大灰狼只会抓走怪蜀黍。”

　　“向晚，你听到了吗？她意思是我是怪蜀黍？”梁秋生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轮椅上的妹妹。凭什么呀？他不就比梁向晚大了两岁吗？已经被小朋友列入叔叔的行列了吗？

　　“姐姐再见！叔叔再见！”小葡萄乖巧得和兄妹俩告别。

　　“再见！”梁向晚也温柔的朝她挥挥手。

　　回去的路上梁秋生走在妹妹的旁边，嘴里还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为刚才那个小姑娘叫他叔叔而不服气。

　　小葡萄转身就看到爸爸站在廊下朝漂亮姐姐离开的方向望着，趁机悄悄把糖果往口袋里一塞，笑着跑了过去。

　　“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有特异功能.我感应到你在做坏事，就能找到你。”

　　“是刚刚那个漂亮姐姐给我的。我还没吃呢！”

　　小朋友如实把口袋里得两颗糖掏出来，低下头等待着爸爸的责骂。

　　“爸爸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以后不会了。”小姑娘点点头，为难的看着小手里的糖果，“这两颗糖果怎么办？”

　　“饶你一次，既然漂亮姐姐给你了，你就吃了吧。”

　　小葡萄开心的拆了两颗糖果，一颗给自己，还有一颗递到了爸爸的嘴边。

　　林放笑着抱起小葡萄，看着夕阳下那抹远去的背影。

　　她的头发比上一次见到她更长了一些，不过这次不是披散下来，而是斜搭在左肩上，这个简单的变化让她脱去了少女的稚气。那一刻他觉得她是那么美，那么迷人，那么与众不同。

　　事实上，他在楼上透过窗子看到楼下花园里的梁向晚，就追下来一直紧跟着她，不让她发现，一路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惊讶地看着她操控着轮椅绕过泥塘来到湖边。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令他浑身一颤：她要自杀。但随即他又排除了这个坏念头。因为小葡萄的出现，两个人似乎在湖边有说有笑起来，接着，又她被小葡萄的幼稚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林放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知道梁向晚就像一朵格桑花，经历了暴风雪的袭击，依然能顽强屹立在雪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