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愿望》璞玉之哀

10、第 10 章

　　‘第八个愿望：化妆，能化多好看化多好看。’

　　回到国内，林母要立即回到工作岗位上，便只得先将林孟晓一人安置在家中，又因为他先前的行为而心有余悸，就请了一个保姆每天定时来家中查看。
　　开头几天，林孟晓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懒得出门，甚至懒得下床，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窝在床上睡整整一天都没有问题。

　　直到林母在某天下班后对着他大发雷霆，然后第二天接连用十几个电话将他从床上轰起来后，他的作息才渐渐有了改变。

　　那天，他挂断母亲从公司打来的电话，走到客厅窗前，头一回将窗帘拉开了一些。上午十点的阳光从落地窗玻璃外照射进来，暖洋洋的，亮得刺眼。

　　保姆还没有来。林孟晓摸摸肚子，听着他的胃“咕噜”一声叫了出来——在今天以前，他还没有在保姆来之前起过床；而今天突然打破这个生物钟，现在反倒有了饿感。他走进厨房，四下环顾一番，最终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将一个放进锅里开始煮，另一个打到平底锅里开始煎。

　　这锅可比学校好用多了——他这样想着，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拿锅的手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自然了。先前，他可是个连厨房都不会踏进一步的人。
　　大概是在学校早上天天去厨房折腾的缘故吧。

　　在等水煮蛋的间隙，他打开手机，点开马修的标注为8的附件。

　　‘第八个愿望：化妆，能化多好看化多好看。’

　　放纵饮食、逃课、纹身……这些对于一些人可能不足一提的小事，放在马修眼里，大概都如同禁忌一样不可触犯。即便如此，它们还是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了他的愿望清单里。
　　原来马修顺从服帖的外表下，隐藏着这样一个不羁的灵魂。
　　现在，就算马修想穿着裙子上街走一圈，林孟晓都不会觉得惊讶。

　　问题是，抛开自己压根不会化妆这个问题不谈，他到底去哪里找化妆品呢？林孟晓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到那通往他母亲卧室的紧闭的门上。可还不等他行动，保姆便摁响了门铃，他便只能将潜入他母亲卧室的计划滞后。
　　于是，在那个他素不相识的保姆待在他家的这段时间，他又躲在自己屋里，一来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和对方说话，二来是以便偷偷上网搜索美妆视频。在他作为一名青春期少年的潜意识里，看通常只有女孩子看的美妆视频，就跟偷看爱情动作片一样，一旦被发现便会丢尽颜面。
　　然而，这次迫不得已的涉足却出人意料地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在某知名视频网站的美妆区闲逛着，发现上传美妆教程的除了女性，也不乏男性。这一点让林孟晓颇为意外；他点开播放量最高的一名男美妆博主的教程，开屏便感到自己遭到了雷击——一个五官颇为硬朗的青年，画着他所见过最为妖娆夸张的妆容，对着镜头娴熟地摆弄各种姿势，如同专业模特一般从容自在。
　　开始几分钟，屏幕上这人举手投足间都给林孟晓带来一种别扭感；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传统男性形象受到这等冲击，一时还难以被扭转过来。可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林孟晓却也习惯了这股腔调，甚至有一种越看越顺眼、越听越悦耳的趋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中的博主的手上——那只有着男性厚重感的手可以轻巧地捏起被称作“美妆蛋”的粉色小海绵，均匀地扑上让人容光焕发的粉底；亦可操纵大小各异的刷子，在眼周精细地画上渐变色……这些通常情况下都被女性化的物品，在那名青年手里，释放出一种别样的魔力。

　　自己为什么要觉得马修提出的愿望很奇怪呢？
　　马修他会喜欢这种美丽的事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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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将烧好的菜端上桌，盖上防蝇罩，便离开了。林孟晓这才走到母亲所居住的主卧，轻轻推开房门。

　　房里漆黑一片。林孟晓在墙上摸了摸，接着只听“啪嗒”一声，屋内亮堂了起来。他视线一转，随即微微一怔：床上没有被整理过的痕迹，灰色的被子卷成一团，睡衣睡裤各自散落一边。宽大的双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真奇怪，照他妈妈的性格，应该不会让床上乱成一团啊。
　　思考片刻后，林孟晓走到床边，先是拿起母亲的睡衣和睡裤，将它们折叠好，放在一边；接着，他从那团被子中找到两个角，用力抖了一抖。
　　这个动作却激起了一些往事。在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睡在被子的正当中，让爸爸妈妈各拿着两个角，将被子变成一个吊床，而他就缩在里头，被爸妈晃来晃去。
　　自从父亲离开后，这个游戏他就不曾玩过了。

　　林孟晓有些黯然。他将被子展平后，就离开床边，坐到床前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几只口红。在这么多化妆品里，口红的使用方式算是最为简单粗暴的了，是个人都知道怎么用。
　　他随意拿取了一只，刚想上嘴，又停下，在抽屉中翻箱倒柜找出一支棉签来，轻轻蘸取，抹在嘴上。
　　他的嘴唇上被附上了一层正红的色彩，衬得他的脸更为苍白。林孟晓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发愣。

　　马修会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呢？
　　玫瑰色？淡粉色？咖啡色？橘红色？还是——

　　突然的开门声，让他的手一抖，一条红线就这么从他的唇缘划了出去。
　　林母站在卧房门口，手中紧紧攥着公文包柄，一脸惊愕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跟前，在林孟晓的凝视中，抬起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怎么回事？！”她厉声道。“跳湖，休学，纹身，现在给我来这一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即使半边脸火辣辣地痛，林孟晓也没有伸手去捂。他垂着头，只觉得一股忿恨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抬起头，冷冷地对她说道：“我失败了。没有活成你所期望的样子，我很抱歉。”

　　说着，他站起身，推开自己的母亲，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