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降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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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坛武动队一分队在下牙坡做日常训练，赵可盈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偷看。今天是两人一组的自由打斗，不使武器，不记胜负，旨在相互交流、相互切磋，取长补短。赵可盈仔细地观看，心里默默地记下她感兴趣的一些招式，然后溜了出去，跑到一块无人的空地，自己比划着，试着练习。
她对着一棵小树斗了起来，被风吹动的枝叶就像对手伸来的手，她躲过攻击，然后巧妙反击，身体敏捷地在枝叶间躲闪、游走、变换姿势。一番练习后她满意地笑了，今天的偷学很有收获，以后她也会锲而不舍地继续努力。
离开空地，她想再去圣灵谷坐坐，那里也很凉爽，可以消消汗。于是她便又抄着那条小道、攀过陡峭的悬崖，偷溜进了下到圣灵谷的石阶路上。
云雾缭绕的谷底一片白茫茫，雾气滚动着翻涌，时浓时淡。隐隐地，她似看到圣灵泉边坐了一个人。赵可盈很吃惊，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停下了脚步一时不敢上前。她往一旁躲了躲，想观察一下，但雾气浓厚，无论如何她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按理，这时应不会有人来这里才对。对方也是像她一样偷跑进来的吗？似乎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也许她该上前去问问看，看看对方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这样想着，她便走了出去，让自己保持镇定，往泉水边过去。“你是谁？”她走到近前，看到了一个穿着礼教弟子常服的女子。对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她，似乎一点也不慌乱。赵可盈看她的装束觉得奇怪，因为虽然穿着礼教的常服，可她却没有将长衣的腰带按礼仪规矩整齐地系好，而是松散地在腰间挽了个蝴蝶结，长发也是随意地扎着，披在肩头，既没有作髻，也没有插簪。她就好像是偷了件衣服随意地穿上，根本不在乎穿的是什么一般。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赵可盈一番，淡定而又冷漠地反问：“你又是谁？”
赵可盈吃不准对方的身份，也猜不到对方的意图。“你是礼教弟子吗？”她问，“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女子听她这样说，微微一笑：“我也从没有见过你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皱了皱眉。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女子还是顺着她的话反问。
赵可盈抿了抿嘴，思量了一下。“我们这样说话很没意思，还是坦诚一点吧！我叫赵可盈，礼教总坛弟子，成常赵家之后。你叫什么？来自哪里？是何身份？”
“我叫清霜，来自玉圭分部。我没有家世。”
“清霜……这名字好奇怪。”赵可盈呢喃道，接着又问她，“你说你是玉圭分部的，可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玉圭分部的人来总坛？玉璧分部倒是来了几人……你是不是在扯谎？”
“我有什么必要和你扯谎？”女子淡淡地说道，神情悠然。
赵可盈感觉她确实不像在骗她，可又想不通那些奇怪之处。“你擅自进到这里来，不怕被发现了受罚吗？”她于是暂且放下前面的疑问，继续问了下去。
“不怕。”女子坦然回答，“你不是也擅自进来了吗？你不怕？”
赵可盈老实地说：“要说完全不怕也不是，不过我觉得他们发现不了我。”
女子对她笑笑：“我觉得他们也发现不了我。”
赵可盈感觉这个人有点意思。“你为什么进来这里呢？我来是因为总能听到声音，但又听不清，像是从这里发出的，又好像不是……总之，弄不清楚，所以想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呢？你能听到声音吗？”她试着问她。
“原来你也能听到？”女子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好像回想了一番，“你刚刚说你是成常的——”
“——赵家之后。”赵可盈接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真的后裔吗？”女子眼睛一亮。
“不是后裔，是旁支。”赵可盈告诉她说，然后又认真地纠正道，“是昧火真神，不是真——对先祖要有敬意，不能不心怀敬畏。”
女子听罢笑了：“先祖也是人啊！就像你我一样，不过都是平凡的□□存活在这大地之上、苍穹之下，何必将他们变成非人的存在，只为了敬仰，为了约束后人？”
赵可盈觉得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她说不出来，总之她觉得还是要对先祖怀有敬意才行。若对先祖都不敬，活着也肯定缺少准绳，缺少准绳也就缺少稳定的依凭，这样的话，要靠什么立足于天地间呢？
不过赵可盈不想和她就这个问题纠缠，因为她更想知道她是怎么听清那些声音的。“你刚刚说你能听到声音，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听到的？为什么我总是听不清？”她追问女子道。
对方看了她一会儿，沉吟片刻：“按理，你若能听到，就该能听清才是。”她又考虑了一会儿，接着对她说，“不如我引你一段试试吧。”
“引？那要怎么做？”赵可盈忙问。
“你坐下，闭上眼，放松下来，然后看着我——”
“闭上了眼，还怎么看你？”赵可盈迷惑地问。
“你先照着我说的做。”
赵可盈于是原地坐下，按她说的闭上了眼。“什么都不要想，让感受进来——就那样静静地感受。”她听到那女子引导她说。
她于是不说话，按她说的放松下来。雾气拂过她的脸庞，水的潮气混杂着青苔的香气萦绕鼻尖。模糊的声音依然时起时伏，像不时冒头的幽灵，你知道它在那里，但却看不见它。她感觉什么变化都没有。
“我看不到你——”赵可盈沮丧地说，“不如你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吧。”
“我想听的不会是你想听的，你想听的，你要自己去听才行。这里的声音可不止一种。”女子告诉她说。
“那你想听什么？”赵可盈好奇地问。
“我想听它们说说过去发生的事，很早很早以前的事，现今无人知晓的事。”
“那你听到了吗？”
“很可惜，没听到——它们不想说，只呢喃一些没有意义的梦话。”
赵可盈又试着坐了一会儿，但还是没什么效果，于是睁眼准备起身。“等等——”就在这时，女子突然说，“我好像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了——你太努力了，注意力太尖锐了，所以给自己筑了一道墙。你追着声音去听是听不清的，只有让声音自己进来才行。”
赵可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理，可她也还是不明白。女子这时站起身，向她走了过来。“用点非常手段吧！你不要害怕，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她走到她近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她圆圆的棕色眼睛像某种晶莹剔透的玉石，闪着润泽的光，让赵可盈不由得对她生出一种信任感。
“要做什么？”她轻声问女子道。
女子没有说话，抬起了手。她看着她手刀挥下，接着便昏了过去。之后，迷迷糊糊中，赵可盈似乎感觉自己被抱起，然后便有水将自己淹没，从脚到身子，从手到肩膀，最后没过脖子、没过头顶……最后她整个沉了下去，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沉闷的闭塞感，像要把她挤碎——
于是，她似乎真的碎了，清脆的一声响，像瓷碗被打碎成了万千碎片一样。接着，洪水涌了进来，轰响着砸向她。那是无数张嘴，说着无数的话语，声音的洪流尖啸着冲刷着她，那种疯狂让她不得不恐慌地尖叫起来，感觉自己濒临疯狂。
接着，似乎有一双手托起了她，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种依托的安全感让她停止了尖叫。她伸手向前抓去，想抓住点什么，不想洪水就这样在她的手指间分开了，嘈杂喧闹也逐渐远去。一个哀伤的咏唱轻轻地响起，虽然哀伤，但很美。伴着这轻柔的咏唱，像有笔墨挥洒在了纸上一样，一副画卷在雾气中缓缓展开。
和煦的阳光，醉人的清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湛蓝的海在脚下绵延，风吹细浪，带起白色的泡沫，像银边镶嵌在浪花上。无人的静谧，有奇异的大鸟展翅在海面上方翱翔，海面之下，有金色的光辉闪烁、盘旋，紧接着，那光辉聚集起来，游动起来，组成一个蜿蜒的长条，然后突破海面窜上了天空。
赵可盈张大了嘴看着面前的奇景——那是一条金色的龙，庞大有如高山，绵长有如江河。它卷动着身躯，在海面上上下下，带动起拍岸的巨浪，又飞上晴空，甩动长尾打碎云床。不久，远处也有金龙跃出海面，一条、两条……直到数不清。天地间一时金光闪耀，一片辉煌。
“这是哪里？”她感觉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道。
那人屈身凑到她耳旁，轻柔地对她耳语道：“自己听——”说完便后退开，慢慢隐去了。
更多的金龙在跃起，翻涌在海面，或是飞向晴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看，被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无暇回头观望那人。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咏唱在继续着，仿佛是这整个海在唱歌一般。但她听不懂那歌声唱的是什么，那是她听不懂的语言。但那语言又仿佛有魔力一般，在她的心里慢慢地留下某种印记，一点一点地，像凿刻一样，拼出了几个模糊的字——
“圣…灵…海……”赵可盈念出了声，一字、一字，像咒语一般，“圣…灵…海？！”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天降山（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