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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枯木林(十二) ...

  •   “他跳寒冰潭,似乎也是早就想好了的——”李渊白继续说,“只是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会觉得寒冰潭是可以逃生的去处……”

      承礼也思量了一下:“也许他只是想赌一把吧,寄希望于水下能有什么洞穴之类。不过很可惜,寒冰潭就是死路一条。”

      是啊,不管怎样都是逃不掉的。李渊白想着,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今天你们的处置做得很好,领队的反应和箭术真的让人钦佩不已啊!”

      “哪里哪里!”承礼客气道,“我们还是太大意了啊!这次回去,还是要自行领罪的!”

      说完,承礼便开始打量起他来,接着就转了话题:“要说起来,看你气色真的挺不错的,不像是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的样子,看来是没遇到什么大的困难,这就好啊!山上为你担心的人不少呢,我们来之前,大家都议论纷纷,什么猜测都有,五花八门。你没事就好啊,这样我们回去,就可以让大伙儿都定下心来了。”

      “承蒙诸位如此惦记我,渊白感恩于心!”

      承礼摆摆手道:“哪里!要说起来,最记挂你的要属赵家的丫头,为了你的事,她可是上窜下跳,一直就没消停过!掌礼现在都不敢见她,走路都躲着她走,生怕和她撞着面,被她拽着,理论个没完!”承礼边说边笑,李渊白听罢,也禁不住笑了。他能想象可盈那家伙揪着人说个没完的倔强样。

      “其实,掌礼也很挂念你,我出发之前,她还特意找到我,对我嘱咐,让我来了这里,问问你有没有缺什么,或是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东西,都可以尽量满足你,过两日派人给你送来。所以,你要不想想,看看想要什么,现在告诉我?”

      看着承礼关切的目光,李渊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要说日常所需,他都没什么缺的,倒是本想把这里发生的事说说,让她带话给长老们,好获取点建议。毕竟也不知今后会发生些什么,早做点准备总不是坏事。可是,那天夜里那件事后,李渊白的心有些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与承礼说这事了,不知怎么开口。

      为什么不敢说了呢?他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了解得还太少,再经过一个人的转述,他怕反而会把事弄僵。也许,还是要等他刑期结束,秋天回山的时候,当面向王长老呈报比较好。他想要摆脱成见,不想轻易与她们为敌。

      见他犹豫,承礼以为他不好意思,于是对他宽心道:“没事,不管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看!”

      他想了想,话到嘴边,最终又还是咽了回去。最后,他便只好搪塞说:“我想要坛酒——”

      “酒?”承礼蹙眉,一副感觉自己听错了的样子,不过随即表情又舒展开来,“酒哇!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在这么个荒山野地,日日只有野兽为伴,想要坛酒解闷解乏壮壮胆,也是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但接着,她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过,酒毕竟是嗜好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要给你送过来,没有必要的由头,这事就会让人揪住不放,当靶子使!唉,我想掌礼也定会感到为难吧!”

      李渊白于是略微沉思,这样说道:“礼教弟子不可有酒瘾,但却不是绝对地禁酒,只要有必要,比如练武时舒筋活络,战场上御寒壮胆,也都可以饮用,史书上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我在这里,天天与寒冰潭相伴,即使是盛夏,这潭水也是寒气逼人,在这边上待久了,难免会被那寒气侵入身体,所以,这时若能有酒热热身子,自然是再好不过。”

      承礼听罢同意地点头:“有理!有理!如此这般,想必谁也不能够反对!”说着,她两手掌心一拍,好像此事就此敲定了一般,“我这就回去向掌礼禀报,也许明天就能有人给你送酒来。不过,你可别想能有什么太好的酒,当然也不会给你最差的,你也不用担心。一小坛的量应该能给你,毕竟你还要在这里待一月有余,不过再多可就不成了。”

      李渊白表示理解地点头,之后,便有行刑官过来为他的屋子检查屋顶和门窗,发现有受损的地方,就稍微帮忙修整了一下。最后,他们把给他新带来的干粮和衣物留在了屋内。

      其他人在石台上开始做最后的清洗。李渊白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用桶从寒冰潭提了水来,一桶一桶地倒在青色的石台上,冲刷着染血的石面。血迹被冰水卷起,随着水流没入了草丛之中,消失了踪影。一切都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知那被血水浇灌的泥土,是否会记住这血腥而悲伤的历史。

      他们离去后的第二天,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小坛酒。李渊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打开封口,酒香四溢,还是不错的陈酿。李渊白喝了一口,然后就提着酒坛来到了石台,站着看了会儿天,接着在昨天行刑的那些孩子们站过的地方,一一给洒上些酒。末了,他走到寒冰潭边,将坛里剩下的酒都倒进了潭水中。

      他提着空酒坛,低着头往回走。就在这时,听见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全都倒了,有点可惜!该给我留一口的,看起来像是好酒。”

      李渊白一惊,驻足抬头,只见披着棕色麻裙的女孩晃着一条腿坐在树上,身子斜靠着树干,瞄了他一眼,接着又向潭水望去。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此刻都不知道现在面前的这一位到底是谁。

      好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树上的女孩主动开口,告诉了他:“我是清霜。”

      虽然知道了面前是谁,可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好像本有很多话想问。“你爱喝酒吗?”于是他听见自己没头没脑地问。

      “好酒就喝。”清霜回他,接着一只手转起了笛子。他之前都没注意到她手里握着那支骨笛。“你爱吹曲吗?”她边转边问。

      他看着她,木讷地点点头。

      树上的女孩突然把笛子扔给了他:“既然都祭了酒,那就再吹首曲子安魂吧。”

      李渊白慌了神,赶紧扔下酒坛用双手去接骨笛。不过清霜倒是扔得很准,笛子正正好落尽了他怀里,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手里虽拿到了笛子,但李渊白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让我吹曲?”他不解地问,困惑地盯着她,“为什么?”

      “怎么了?你不想吹吗?”清霜反问,“你若不想吹,笛子我可就拿回来了!”

      李渊白听罢,赶忙摇头,接着觉得不对,又赶紧点头。

      “吹吧!他们大约都很想听听——我也想听听。”清霜好似企盼般说道,她一时显露的神情,让他有种恍惚,仿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李渊白不再多想,便原地盘腿坐下,依她的话,吹了起来。笛曲飘荡在风中,寒冰潭被感染得好似也变得更幽静了。一曲毕了,李渊白瞄了一眼树上的女孩,见她似乎没有睡着,于是问道:“还吹吗?”

      她看看他,轻飘飘地回道:“你若想吹,就继续吹。”

      他想了想,便接着吹了第二曲、第三曲。再次拿回笛子,他又想起了母亲,也不知当年她是否也爱吹曲,不知她又吹过哪些曲子、在哪里吹过曲子。

      他专注地吹着,自己也沉浸到曲子里去了,把周遭的事物都忘了。毕了,他这才又想起清霜来,于是往树上看去。她还在那儿,还是那个姿势坐着,也同样没有睡着。她依然望着寒冰潭,仿佛在追思着什么一般。

      “为什么让我吹曲?”他想了想,再次问道,“我是说,你本叫我不要再惦记这支笛子,说这是你的东西,现在却又让我来吹曲——你本可以自己吹。”

      “你起头的事,也该由你来做完。就这么简单。”清霜轻描淡写地说,“笛子给你吹,它也还是我的东西,你迟早要还回来。”

      她说的也确实没错,她也不怕他不还。

      “像昨天那样的行刑,你们现在一年有几次?”清霜突然问起了处决妖祸之子的事。

      李渊白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如实告诉了她。“三次——”他说,“分别是在春末、夏末和秋末。”

      “冬末没有吗?为什么?”她如同闲谈一般地又问。

      “因为,冬天是休养生息的时节,不宜见血。”他向她解释道。

      她轻轻笑了起来:“休养生息?还真讲究——”

      李渊白听出了她的讽刺,沉默了。他觉得还是要把之前没问清楚的事好好问一问,于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浊骨之战的时候,玉璜分部真的背叛了玉圭分部吗?”

      被他突然一问,树上的女孩一时怔住了。“是她们跟你说的吧?”她缓过神来,很快想明白了缘由。

      “凝露最初和我提及,之后极乐又做了些解释……”他告诉她说,提到极乐的时候,他感到有些心虚。

      “她们既然都告诉你了,你又何必再问我?”清霜说,“她们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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