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尚轩兹

38、他心如海

　　第38章他心如海

　　四月终，五月始。

　　五月这一开头便是“五一”劳动节假期。
　　这假期，星展教育可是一天都没有停课，反而搞起了“模拟考刷题基训”。

　　校长苏展说了——“这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大家拼一把是一把，要玩儿，等暑假再好好玩儿。”
　　于是，蔡秋迟每天都对着一堆堆的卷子，刷题再刷题，刷题再刷题，连刷了6天。

　　5月6日，立夏。
　　下午数学老师马静和英文老师安妮连番累牍地分析完模拟试卷，几个同学便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杨齐见蔡秋迟站起身，忙出声道，“秋迟，我有道英文题不会，你能帮我讲讲不？”
　　陆小鹿已经到教室门口了，转声笑道，“哟，我们杨齐今天那么用功啊！”

　　杨齐不理她，只是看着蔡秋迟。
　　蔡秋迟瞅了一眼墙上的钟，对陆小鹿摆摆手，“那你先回去吧，明天见。”

　　转眼，教室中的同学渐渐散去。

　　“你哪道题不会啊？”蔡秋迟坐到杨齐身边。
　　“哦哦，这道： May Day originally started out as a celebration with roots in roman traditions. By the Middle Ages, May also_______(involve) the maypole, which is made of wood and covered with decorations. Those are held by dancers _______circle around the pole.这里两个空格填啥啊？”杨齐指着试卷上问道。

　　“这个啊……”蔡秋迟拿过试卷看了看。
　　“第一个是填写involve的准确时态，嗯，因为是by the middle ages, 所以这里应该作为动词的involve必须是用现在完成时，就是has involved……第二个空么，应该填who，是作为dancers的人称代词。”她耐心解释。

　　“啊？哦……我想想……”杨齐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还有其他的题目吗？”蔡秋迟问。
　　“有的，你等等，我看看……”杨齐道。

　　于是，杨齐翻着英文试卷挑着问题，蔡秋迟则一一解答。
　　一晃便是20来分钟过去。

　　杨齐手机震了一下，他先瞥了一眼蔡秋迟，见她没注意，才点开微信。
　　“秋迟，行，今天就这样，谢谢你啦！”杨齐忽道。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蔡秋迟有些疑惑。
　　“嗯，我自己再琢磨琢磨，你回去吧！”杨齐站起身，走到蔡秋迟的课桌旁，拿起她的背包，推着她走到了教室门外。

　　“拜拜。”杨齐挥手。
　　“哦，拜拜……”蔡秋迟背上书包，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经过走廊，走出星展教育，摁电梯。

　　又是一个傍晚，正值下班高峰。
　　蔡秋迟从25楼挤入电梯，到了1楼又跟着人流挤出电梯，又顺着人流往外走。

　　“秋迟！”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她。
　　蔡秋迟抬起头，迎面便见一个穿着一件浅咖色薄绒卫衣的男孩儿，他在对她招手。

　　“王忱禹？”蔡秋迟一惊，立刻停步住了脚步。

　　“你别站路中间挡道！”王忱禹提醒。
　　“哦哦，”蔡秋迟忙匆匆继续往外走。

　　两人在宏宇大厦外停住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蔡秋迟问。
　　“我怕你又不回微信，问了杨齐，知道你在这里上课，就直接过来了。”王忱禹道。

　　“杨齐这小子。”蔡秋迟心有愤愤。

　　王忱禹微微一笑，“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蔡秋迟一怔，“啊？我……还有功课要复习，还有1个月就要高考了……”

　　王忱禹摇了摇头，“我明天的飞机，去英国。”
　　“啊！”蔡秋迟几乎惊呼而出。

　　“所以，你晚上有空吗？”王忱禹又问了一遍。
　　“我……好好……”蔡秋迟忙点了点头。

　　王忱禹眉间舒展，他指了指路边的两辆共享单车，“天气不错，我们直接骑车去吧！”
　　说着，王忱禹当先用手机app扫码开了一辆单车。

　　蔡秋迟跟着开了旁边的另一辆单车。

　　五月渐渐入夏的上海，路边高高的梧桐树，早已枝繁叶茂。
　　两个人沿着水城路、虹桥路、古北路、光复西路，一路骑行到枣阳路。

　　王忱禹没有说去哪儿，蔡秋迟便也没问。
　　她跟着他，一路骑着车，经过这座城市一条又一条或大或小的街道。

　　枣阳路是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后门，临近长风公园，五月月季花开，枣阳路路边，时有阵阵花香沁人心扉。

　　王忱禹带着蔡秋迟骑到一家店铺前停下。
　　“还记得这儿吗？”他问。

　　蔡秋迟有些迷茫，抬眼看了一眼黑底鎏金的店招牌，四个大字——秦风唐韵。

　　“这是……？”蔡秋迟似乎有点印象，但又实在不敢确认。
　　“这里就是一年级时，你妈妈带我们来吃的西安油泼面。”王忱禹说。

　　“啊，就是那家店啊！”蔡秋迟惊喜出声。
　　她是西安姑娘，西安小吃是她自幼最爱，来上海读书的第一年，因为想家，她妈妈专程辞职来陪了她一年，当时常常带她来吃这家西安油泼面的小店。

　　“嗯，都6年了，路边小店也做大做强了。”
　　王忱禹一边说，一边下了单车。

　　两人走进秦风唐韵，店里果然是一色陕西关中的装修风格。

　　“哟，客官，里面请，二楼还有位置。”
　　那店小二一开口，也是蔡秋迟熟悉的陕西口音。

　　两人来到二楼。
　　说有空位，其实这临近饭点，也早已满满当当，只留了靠走道的一桌。

　　“就那里吧？”王忱禹问？
　　蔡秋迟点头。

　　两人走过去坐下。

　　“客官，想吃啥，自己扫桌角上的二维码点单哈！”
　　店小二招呼了一下，便又去忙了。

　　王忱禹看了一眼桌角上大大的二维码，扫码点开页面，第一道菜，便是——西安油泼面。
　　他微微一笑，把手机递给蔡秋迟。

　　蔡秋迟一看，也是忍不住大笑，“天哪，真没想到，当年那家西安油泼面，竟然变成今天的秦风唐韵了。”
　　王忱禹点头，“不过，好在西安油泼面，还是他们家的招牌！”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陷入共同回忆的小小激动。

　　“当年……真的谢谢你，还有你妈妈。”
　　王忱禹轻轻说，他认真地看着蔡秋迟，那干净而灼灼的目光看得她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

　　“唉呀，谢什么呀！”
　　蔡秋迟低下头，“我妈来看我，见你一个人在操场上一边跑步一边哭，就把你捎来一起吃我们西安小吃啦！顺便而已啦！！”

　　蔡秋迟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的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哦，我们最优秀的王忱禹同学，一年级时，竟然也会因为被老师训了两句，就在操场上哭鼻子。嘿……”

　　王忱禹低眉莞尔。
　　“你想吃什么？我手机下单。”他问。

　　“好吃的，都来一份呗，什么羊肉泡馍，凉皮儿，腊汁肉夹馍，臊子面，胡辣汤，酸汤包，金线油塔。”
　　蔡秋迟也没有要客气客气的意思。

　　王忱禹一边听着，一边手指轻点，一样一样下单。

　　不一会儿，那店小二就把各类西安小吃铺满了一整张桌子。

　　“你俩慢用，吃不完可以打包，嘿。”
　　小二提前提醒。

　　王忱禹正要动筷，蔡秋迟一声吼，“等下，我要拍照！”
　　她速度举起手机，便是不同角度，摁了好多张。

　　“来，我们也合个影呀！“
　　不等王忱禹答应，蔡秋迟直接转过头，伸长手臂，把手机举到最前端——让屏幕能照下她自己的大半张脸，一桌子菜，最主要还有桌子另一端的王忱禹。

　　“别愣着呀，比心！”蔡秋迟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王忱禹道。
　　王忱禹有些无奈，只能比了个不怎么熟练的剪刀手，蔡秋迟立刻摁下拍摄键。

　　“好啦，目标达成！”
　　蔡秋迟放下手机笑道，“王忱禹同学，以后等你成国际芭蕾巨星了，我可要高调炫耀我有和你的私下吃饭合照！！哈哈哈！！”

　　“来来来，吃！”
　　蔡秋迟左手拿起那腊汁肉夹馍便咬了一口，右手又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胡辣汤就着肉夹馍喝下。

　　王忱禹看着蔡秋迟，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泡馍中的羊肉，轻轻嚼了两口。

　　“王忱禹。”蔡秋迟一边吃一边直呼其名，“我妈都请你吃油泼面了，我以为全班女生中，当时我跟你最熟，那为什么一年级下的六一联欢上，你选林燃当你的搭档？”

　　“啊？”蔡秋迟这问的王忱禹猝不及防。
　　他认真想了想，才说，“因为前一晚林燃来找我，说他想竞选学生会，需要这个机会。”

　　“那二年级上我们去森林公园秋游，分小队做游戏，你为什么不来我和陆小鹿这组？去林燃和陈筱那组？又是林燃提前找你了？”蔡秋迟问。

　　这又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王忱禹再次陷入回忆。
　　想了想，他才说，“那次好像是杨老师说要平衡每一组的男女生实力？许笑飞和杨齐都已经去你们那组了，我就去林燃和陈筱那组了……”

　　“那三年级……？唉，算了……搞得我很小气的样子……”
　　蔡秋迟自己住了嘴，低下头，“不过这个林燃也是，英皇的全额奖学金竟然说不去就不去，气死我了，我们想去的又去不了！”

　　王忱禹没有接话。他不习惯在背后说别人的不是。

　　蔡秋迟对着一桌子的小吃，开始一样一样吃过来，好像胃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好像，吃了这一顿，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你慢一点。”王忱禹劝道。
　　“没事儿，我就是在想，这一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既然你请客，总得一次吃够本不是……”蔡秋迟一边嚼着臊子面，一边开着玩笑。

　　只是，吃着，笑着，蔡秋迟心中竟是越来越难过。
　　她放下筷子，转过身，不想让王忱禹觉察到她的异样。

　　王忱禹是何等细心之人，他自然是发现了蔡秋迟的情绪，只是他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蔡秋迟憋住情绪，不经意地问道。
　　“下午2点。”

　　“东航？”蔡秋迟问。
　　“维珍。”

　　“哦，那时候我正好还在上课，不能去送你了。”蔡秋迟故作轻松。
　　“没事儿。”

　　“反正，有人会送你的吧？”
　　“嗯，我爸妈都来了。”

　　“老师们大概会有点难过吧。”
　　“嗯？”

　　“我们班最优秀的同学，竟然不能参加最后的毕业典礼。”
　　“哦……”

　　“时间真是快……”
　　“嗯。”

　　“你到了英国要加油啊！争取早日当上首席，等有机会，我去看你演出。”
　　“好。你也加油。”

　　“我已经在恢复了啦。”
　　“我知道，听杨老师说了。”

　　“芭蕾不爱我，我也会继续爱芭蕾的。”
　　“芭蕾爱你。”

　　“才没有，芭蕾比较爱你。”
　　“……”

　　秦风唐韵饭店客流大，二楼已是几拨人走，几拨人来。
　　蔡秋迟和王忱禹对坐了半天，她，终于再也想不出什么话题。

　　她的手机闪了两次。
　　江晨曦又给她发来了今天的训练日记还有上半身胸肌照。

　　蔡秋迟忍不住笑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王忱禹看着眼前的姑娘忽然眉开眼笑，好奇道，“怎么了？”

　　蔡秋迟摇摇头，“没有，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尽搞怪。”
　　王忱禹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两人又坐了一会，蔡秋迟问，“我们走吗？你明天赶飞机，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王忱禹没有拒绝。

　　王忱禹在手机上早已买好单，两人起身，下楼。

　　枣阳路的夜市很是热闹，来来往往全是嬉笑的吃客。

　　“我送你回去吧？”王忱禹说。
　　“不用，我们又不顺路。”蔡秋迟谢绝。

　　“哦，”王忱禹既没有坚持，也没有要告别的意思。

　　蔡秋迟轻轻一叹气，“吃太多了，那我们再散散步？”
　　王忱禹点头。

　　两个人沿着枣阳路并排走，却始终隔着40厘米的社交距离。

　　蔡秋迟眼睛的余光能看到王忱禹的侧脸，温柔的夜色里，他看起来美好得不似在人间。

　　她想，她悄悄喜欢甚至崇拜过那么久，久到她几乎用尽了7年附中时光去追赶都没有追上的人，终于，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了。

　　金沙江路地铁站的站台已经能看到。

　　蔡秋迟指了指地铁站，“我乘地铁回去，你呢？”
　　“我回我爸妈的酒店，就在旁边。”

　　“那，真的再见了。”蔡秋迟说。
　　“嗯。”王忱禹点头。

　　望着王忱禹的眼睛，蔡秋迟走上前，轻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的呀！我的男神。”

　　王忱禹一怔。

　　蔡秋迟已经松手，他迅速转过身，一边大步走，一边背对着王忱禹挥了挥手，“再见，再见，不说了，再说，我要哭了。”

　　只是走了两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主动回头，对仍站在原地的王忱禹比了个大大的心，大声道，“喂，忘了说了，还有，要开心一点啊。”

　　王忱禹望着隔了七八米的蔡秋迟，点了点头。

　　待她走远，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精心包装好的巧克力，他拨开纸，一口一口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