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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宴会剧目引起的冥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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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青阳国都城陷落之后,正如芙瑶那次赌气离开太青和尘兮后遇到的那位老人所讲,第二天玉夏老国王在城河桥头大声宣布的誓言,令皇城将领和几个属国君王惶恐不已,第二天天不亮便偃旗息鼓悄悄撤离了青阳。玉夏国王一边派人安抚青阳百姓,一边亲自料理王室及遇难众臣后事。得知王子几天前边境巡查军务并不在都城,顿时感到莫大惊喜,急忙派遣老尚风将军暗中秘密寻找,然后以玉夏国王后远亲之名送往玉夏王宫了。
老国王同侥幸逃脱的一位青阳国大臣一起分辨尸体。命人一一缝合尸首,可是几天下来,最后唯独不见年仅六岁的小公主的尸体。期间询问过暗中偷看的百姓,几个人都看见小公主被士兵押上了城墙遇害了,联想到前几天大军刚到城下时野兽遍地的场景,所有人都不愿在设想其它可能。于是派人接回青阳老国王的遗体,将他和王室家族共同埋葬在都城西北部的高岗之上。本来这一段悲怆的历史已经沉寂多年,但是今天,在看过宫廷里的剧目之后,眀墿神官心中波澜又起。
按剧中所讲,小公主并未受刑,而是被直接推下城墙。十二年前消失的没有一丝痕迹的尸体,联想起来难道就真的是一个巧合吗?眀墿神官后来还亲自问过几个偷看的人。他们都是家住城内,离城墙不远,偷偷从窗子或门缝看见王室成员及大臣或单独或几个被押上城墙遇难的。此刻眀墿神官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仿佛自己在一扇虚掩的门缝间,看见被不断押送到城墙上的男女老幼和武官大臣,慢慢他体会到,城墙又高又宽,在城里低矮房舍的百姓不可能看见城墙上方外侧行刑的过程!这一想法闪现的瞬间,直觉告诉明墿,青阳国这个年幼的小公主,也就是太青将军最小的妹妹,有可能还活着。百姓们口中言之凿凿的证词,其实来源于他们顺理成章的想象,既不是撒谎,也大多成为现实,唯独在这个小公主身上,可能这种常识和想象真出了问题。
回到神堂,明墿仍旧愁眉不展。除了对青阳国小公主命运的各种设想外,还有对皇城王子即将迎娶西林国公主的担心,这些让他决定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上午,明墿见四处安静,就假意散步来到庭院之中,看见哲石在马厩处给他的随从卫队喂马,就进入到小屋。不一会儿,哲石归来,返身关上房门笑笑说道:
“明墿,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老同学帮忙吗?”
“是的。不过我并不抱太大希望。我知道你行动受到限制,另外你可能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我在皇城已经没有熟悉的人,这个时间又无事可做,所以过来碰碰运气吧!”说道这里,明墿神官还自我解嘲地摇摇头。而后从衣袋里拿出精巧别致的点心放到破木板支起的桌子上。
“这算给我的报酬吗?”哲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来吃,边吃边点头称赞,几小块碎渣掉在胸前的衣服上,他也小心地捡起来放进嘴里。
“昨晚在王宫赴宴,特意偷偷给你带回来一些。”明墿说着话,为他在一只残破的杯子中倒上水。对方听了睁大眼睛看着他,见他这话分明是真的。就说道:
“明墿,你是玉夏国的一级神官!整个皇城大陆几乎都知道你的名望,你就不怕被人发现诋毁你们玉夏声誉?”
“那我到不在乎,当时只是怕被我的护卫队长安褒发现笑话我。”说完明墿自己忍不住先乐了。见哲石也仰头笑起来就整整衣襟说道:“我来你这里是想和你讲讲我的一个疑惑,或者说是玉夏君臣多年来的一个痛楚,想听吗?”
“怎么,昨天在王宫遇到什么麻烦事啦?”
“当然,而且还是个大麻烦。这件事你我商讨无益,我就不对你啰嗦了。只是向打听一件私事。”
“私事?”哲石看着他,有些意外。明墿想想直接问道:
“你知到那些皇城都城的戏班子吗应该是很有名气的,能够被王宫请去表演的班子。”
“怎么,你想看剧,还是要雇用他们演出?”哲石喝口水,又拿起一块点心。
“我昨天晚上在王宫,看到一个戏剧班子演了一出戏,我对里面的剧情很感兴趣。直接说吧,我想了解一下他们这个剧目的由来,最好能知道当初写剧本的人。”明墿说完,目光犹豫地看着吃东西的哲石。见他胡子上都沾满了碎屑,觉得找这位被皇城势力拘禁伤害的同学了解这些,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
“让我猜猜看,如果我说的不错,你是对那场剿灭青阳国的戏感兴趣是吗?”
“你也知道这部剧?”
“不单是都城,整个皇城国还有附近几个属国都知道。几年前就有好多戏班子到处演了。”哲石说到此处,看看明墿又道:“你刚才进屋说是来碰碰运气,这回你的运起来了,我恰巧知道这个写剧本的人。”说完,看着满脸兴奋表情的明墿裂开嘴笑了。苍老的面容中流露出几分顽皮。
“快说哲石,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别在那洋洋自得逗我开心。”明墿坐直身体急切地要求道。
“在我对你介绍这个人之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这个剧目有两个版本。”
“两个版本……”明墿一脸茫然。“那我看的是哪个版本?”
“不用说,你看的当然是专门给王室贵族们看的那个啦!这还不明白?”
“你是说……乡野俚间演的并不如此?”
“是的。你看的这个是一些专做贵族生意的班子根据需要加工而成的。”
“剧本是被修改过了吗?”
“也不能说是剧本被修改了,应该说是……表演被修改了。”哲石看着明墿不解的表情就接着说道:“你应该对戏剧并不陌生,同样一句台词,一种语气表演是嘲弄或戏谑;另一种语气可能就是歌颂和表扬……”
“哦……”明墿仰头想想,似乎明白了。哲石见他领悟就继续说:
“写这部剧的人叫白夜巫师,是个盲人。我曾经和他在大牢中一起待过一阵。”
“盲人!还是巫师?”
“应该是吧,这只是他的别称,或者叫艺名吧!真实姓名他说自己都忘记了。”哲石笑笑讲起来。
“这个人很奇怪,不过确实是个盲人。据他自己说眼球从小就没了,怕别人看见害怕就一直用一条黑布蒙着。虽然看不见,却能非常流畅地书写。他其实更像是个历史学者而不是剧作家,即使在大牢中,他仍旧一有机会就作各种记载和阐述。”
“他因为什么被关进大牢?”
“据说是因为你看到的这幕剧,还有他记录了一些不该记录的东西。但具体内容他不愿对我说。不过他脱离牢狱之苦,却也因为这幕剧。几个和他相交甚厚的剧台演员苦心研究,在几乎没有改动台词的基础之上,将这幕剧的情境完全逆转。他们先在服装和化妆上下功夫,将原本罪恶的一方美化庄重了;同时将原来正直勇敢而又充满悲情的一方丑化,让他们穿上夸张的、小丑般的服饰,再勾画出丑陋的妆容。最重要的是,在演绎这些台词上简直堪称精绝!让本来去阻挠这场演出的军官和贵族大为惊喜,并极力推荐给王宫。这些演员就说,最初白夜巫师给他们写这个剧本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被杂乱的草台班子演歪了,才导致这种结果。后来王宫觉得,这样演正好可以扭转以前这部剧带来的不利影响,就释放了作者。”
“这个人现在在哪,我能见到他吗?”明墿听到这里问道。哲石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据说他出狱后不久便离开了都城,是否还在皇城国都不得而知。”说道这里哲石看着明墿迟疑地问道:“幼年一起在神殿求学时,我就知道你同青阳国关系密切,怎么,不会是因为看了昨晚那幕剧,就想去找作者兴师问罪吧?”
明墿听了挥了下手答道:
“怎么会。我只是对其中一个情节,或者说线索感兴趣。”
“就是你先前所说你们玉夏君臣多年的痛楚?”
明墿点点头,然后大致讲了一下自己之所以询问这些的原因。最后说道:“也可能是这件事多年来让我难以释怀,才这样敏感多疑了。真不知道这个白夜巫师所写的这些,到底有多少可信的东西……”说完仰头思考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和你一样觉得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了。”哲石想想接着说道:“他入狱后知道我是一名一级神官,因此和我很是谈得来。对我说了很多游历各国挖掘史料的经历。我深信他确实是一位热心著史做学问的人,他也不止一次和我讲过,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剧本,完全可以作为史料保存,甚至每个细节都不会加入主观性的想象和杜撰。这样看来,你说的那位青阳国小公主的命运,还真值得细细探究一番。”
“遗憾的是我现在没有精力考虑这件事,只能先暂时放一放了。因为你们皇城国的王子,马上就要迎娶西林国的公主啦!”
“什么……你确定吗?”哲石听到这个消息一下愣在那里,本来已经放在嘴边的水杯停住了。见对方明确地点点头,就忧心忡忡地说道:“明墿,这对你们玉夏,可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何止是对我们玉夏啊!昨天晚上我知道此事时,几乎乱了方寸,不过后来想想,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只是来的有些突然罢了。”说完,明墿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我该走了,已经来了好长时间。”
“好吧老同学。希望我今天讲的这些能帮到你。哦……另外,哪天还去王宫赴宴,不妨再给我带些点心。”二人笑笑,眀墿神官便悄声离开了小屋。出门后又似乎联想到什么,心里暗暗自语
“白夜巫师……白夜城……”又觉得这种联想过于荒诞,不免摇摇头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