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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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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想劝谏的好友开口前,陆川就已经默默吸了一大口烟,开始吞云吐雾。
他总喜欢在迷雾的遮掩下找些什么,或是试图埋没那双象征着孤僻的双瞳。
“他还是老样子吗?”
“不爱说话,”他抽了一口,拨弄着打滑的塑料袋,取出速冻食品,上下摇动了几下,“吃吗?”
这幅颓废的样子映射了如今的生活节奏,缓慢拖沓,又如废纸容易被撕裂破碎,混乱地一团。
可这样的日子反倒让他最安心。
就譬如从前不愿搭理堆积如山的卷面,不是嫌弃它们无趣,而是根本疲倦到做不出来,因为心中无解,纯粹认为它们是顺应社畜生涯的一层阶梯,毫无意义。
可人类很轻易就被气氛所俘虏。
认真读完书,再迎合着家里人的意思,出门寻到一份好的职业,低调沉稳地过好生活,然后娶妻生子,垂垂老矣时,在子孙围绕下沉沉合眼,正式从人类生活毕业。
那是他想要的吗?
陆川感到迷茫,心中浮现出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边上一言不发的,发着呆的徐海。
对方把玩着笔,卷面空空如也,看来也毫无落笔的兴致。
“不写吗?”他问,饱含戏谑的语气惊动了对方,后者回过头,“暂时还没有想动笔的想法。”
“哈哈,看来我们都得成为被喊去办公室痛殴的笑料啊,徐海同学。”
徐海有些愕然:“原来你知道我是徐海吗?”
“拜托,”陆川托腮看他,“好歹你也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对自己有点底气好吗?”
“我还以为自己是个透明人。”
“也许是你不够引人注目?”陆川笑了,“那至少我记得了,有能力的话,也会一直记下去的。”
徐海心头一跳,脸上也染上了一丝喜色。
“不胜荣幸。”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川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眼神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徐海沉吟片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因为,还是想只为自己活一次吧。”
不想顺应着这份节奏前行,他宁可像执拗的草,枯死在泥潭里,毕竟想法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了。
原来如此——
他笑着想,看来这道题的答案已经并非无解了。
“喂,可别抽过了,明天就是处刑日了,”方木朝他摇摇手,“少抽点烟。”
“我知道了,”陆川掐灭了烟卷,略微疲倦地半抬起头,“他之前问过我喜欢的对象,我就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没来得及组止,是我的失职。”
“完全可以理解,”方木叹气,“你们是同学嘛,只是没想到他的求知欲望如此深厚,有些太过头。”
“介于法律层次而言,确实如此,”陆川低头,“可惜了。”
徐海疯狂迷恋上了一个叫做‘陈雪妗’的女人。
她不算是什么特别漂亮的,或者说是表现优异的女生,只是相对的活泼开朗一些,和多数女生一样,喜欢八卦追星的小众成员之一。
但在这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期里,毫无防范,独属少女的娇俏在不经意打动了漠然的少年,让他暂时忘却了人世的孤独。
他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接近,却还是在某天痛失所爱,陈雪妗被隔壁的某位风华正茂的男生深深吸引,转头投入他的怀抱。
徐海一败涂地地在拥抱着的情侣身后,默默献上祝福。
等到夜晚时,他崩溃了,捂住双目痛哭流涕,陆川站在远处瞻望,忽然感受到了来源于迷惘的痛苦。
他陪与自己相似的男子等待清晨,第一抹温柔的晨曦照射在两人的面容上,透彻地展示了徐海的双目。
陆川第一次发现,徐海澄澈的眼睛,居然也可以如此浑浊。
他酷爱完美,求知欲盛之又盛。从医校毕业后,就将自己团在冷宅中,孑然一身地做些不为人知的实验。
徐海认为自己的人生也就如此了,得过且过。
直到那天,陈雪妗死了。
原来,陈雪妗的那位小男友,有着非同一般的家暴倾向,并在婚后期间暴露无遗。
“哐当——”
啤酒瓶的碎片如同雪花一样,洒满了蜡打的地面,陈雪妗狼狈地抬起头,终于打了人生的最后一通电话。
她声音哽咽:“徐海……”
姗姗来迟的徐海一把推翻大门,他全身发抖,扔掉溅了血的外套,蹲下身把尸体搂进怀里,柔声安慰。
“别怕,”他肯定地说,“我会保护你。”
徐海做到了,同样也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好的退路。
他在监狱里,想着和陆川的最后一次会面。
“所以你杀了两个人,是吗?”
“嗯,她想解脱,想让那个男人活下去,我觉得不甘心。”
“你就肢解了对方,然后将他们二人缝合在一起,对吗?”
“……嗯。”
“没有理由?”陆川声音颤抖着站起来,目光含了一寸名为痛苦的情绪。
徐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对方的这份痛苦,竟也默默地为止动摇,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陆川没有说话。
“我会想办法保释你。”对方在沉默之后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令人动容,但徐海笑了一声,还是拒绝了他。
“不必了,”他说,眼神里拥有的最后一寸火光也即将化为冷漠的灰烬,“毕竟我也离死不远了。”
你做的再多也无过于飞蛾扑火。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最终,陆川先他一步开口:“你为什么……”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坚定无疑地说,“包括我自己。”
陆川沉默地注视着他,明白对方不会回答自己想问的,他有些苦涩地想,原来自己所追求的答案一直就没有答案。
那根本不能作为真正的回答,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
他最终只是上前给了徐海一个拥抱。
不过你说得对——
如果是我,应该也做不到。
他把头枕靠在男人的肩膀,无声的叙述,像是怀着沉痛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