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君的戏谑》匿十二

64、神明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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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仪器里做着各种检查，纹丝不动，犹如死了。
　　事实上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因为检查需要病人保持纹丝不动，检查室里播放着悠扬的背景音乐，帮助病人舒缓情绪。
　　厚重的防辐射隔离门关上的时候，检查室里顿时一片静谧，与走廊上的嘈杂恍若隔世。

　　连夜诧异的回头看了眼走廊，然后一脚踏进去，就看到了自己躺在冰冷的仪器床上……她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惊骇。
　　我是……是……是死了么！？

　　若是死了不应该像睡着那样么？睡眠不就是人类对死亡的演练么。不应该一睁眼、一闭眼就结束的事情嘛。
　　她看到了走廊里惊鸿一瞥的男人！是他——

　　快步追了上去。
　　诡异的是，这一次很轻易就追上了他。中途差点撞上好几个病人，视觉上她都以为对方要撞上自己了，可是轻轻的一避让，对方就与她擦身而过了？
　　大人还好避过，可小孩子就不容易了。一个没注意到，径直撞在了她的膝盖上。
　　“啊啊啊……对不起！对……”她蹲下身想扶稳小孩子，可小孩子嗖的就钻过去了，完全没有被她妨碍到的样子。

　　连夜惊劈叉了，不敢置信的转身继续盯着刚才那孩子。
　　孩子直接扑进了他妈妈的怀抱里。被母亲抱起，眼神扫向她的一瞬，连夜分明从孩子玻璃般的瞳孔里看到了。
　　那里面，没有人。
　　至少，完全没有反射出她这个人……

　　我是？不存在？灵魂出窍了？
　　“啊！那个人。”再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正在可惜的时候，男人却主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直愣愣的盯着她。
　　连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猛瞧，可是他的瞳孔——很深！很深很深。深的犹如不见底的潭水，从里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映照。

　　“你能，看到我的是吧？”连夜像揪住了救命稻草，“我刚才看到一个……不对！我刚才看到我就在检查室里面检查。可是、可是我是怎么跑到外面来的。”
　　这个假冒小Q的，手法犹如惊天魔盗团中丹尼尔一样高明的，外貌俊朗的，令人不自觉放下戒心的男子，却动作粗鲁的揪住了她，没错反手一把就由后衣领揪起了她。
　　然后她低头看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了。

　　她被径直揪到了检查室门口，用力一推，磕磕绊绊的撞了进去。
　　检查的仪器已经恢复到了初始位置，意味检查已经完成了。轻柔的背景乐声随之减缓了，响起的是刚才那名召唤她的护士，“里面的病人！你可以起来了！把铅服脱下放在回收台上，然后走出来就好了……病人！”

　　接着是一声按住了话筒的嘀咕，“该死的！不会是躺在里头睡着了吧？现在的病人怎么心眼一个比一个大，上次有个穿着内衣就走出去的，这个倒好，直接睡着了？”
　　隐约仿佛是邻座的声音回应道，“……进去叫叫她吧。毕竟她这个病容易疲劳，而且本身压力也挺大的。”

　　随着防辐射门打开，护士先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探头探脑走进来半步，“连夜！结束了。好出来了。”

　　连夜还在张望着，耳边一个声音响起，这次不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快回去。”
　　“告诉我，你是谁！”
　　“你先回去。”
　　“告诉我，不然就……我就让自己死在那里！”可厉害了呢。杀敌一千，全军覆没。
　　他竟然还真妥协了？
　　“好。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不过你先回去，再耽误下去就真脑死亡了。”
　　我去！脑死亡？那不就是植物人了……
　　连夜冲过去，躺平。

　　感觉到身体剧烈的晃动起来，是刚才的护士已经走了进来正在拍打她。
　　“……醒醒！醒醒！醒醒！”连夜睁开了眼睛。
　　基本这个病情就属于没有任何意外的，不会好转，只会恶化，恶化的更重，或者骤然恶化这几个选项。

　　医生告诉连夜，她只是普通恶化。但是身体缺乏营养这件事是急需改善的，否则在疾病拖垮她的身体之前，内耗会先让她形销骨立，犹如枯骨。
　　连夜眨了眨无神的大眼睛。刚得知自己病了以后她确实毫无胃口，一方面治疗需要大量的费用，她工作至今的全部积蓄都用在了辅助治疗上面，但凡听到有什么方法是能够延缓的，哪怕咨询过的正规医院都向她表示，闻所未闻，也许就是诈骗。

　　都阻挡不住她踊跃一试的决心。也正是如此，积蓄很快用完了，逐渐开始无图不用其极。
　　“反正也活不久了，还怕啥？”

　　慢慢的现在已经是吃不下了。但凡多吃了一口，立马掏心掏肺全给吐了出来。吐完还得躺在地上抽抽、难受。她又不是受虐人格，久而往之越吃越少，经常连着四五天里只和水和咖啡、碳酸饮料，至少这些不会让她难受。

　　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去一定吃干鸡肉，每天一只生鸡蛋。走出诊室就把医生开的药品处方扔进了垃圾桶。
　　要是光凭这几支药就能治疗ALS，给药的医生早就闻名全球了，何必屈居在这里给她做检查呢？
　　但是走到取药窗口，手往口袋里一掏，掏出来的不是手机，而是刚才自己扔掉的处方？

　　连夜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她有一种——自己就是夜访吸血鬼中那名采访者的既视感！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物种呢！
　　不管他是何种牛鬼蛇神，还是拥有基本契约精神的。
　　从医院出来，走到沿途的咖啡店买一天的“正餐”的时候，假小Q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连夜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他捎带了一杯黑咖啡。心里默默嘀咕，看起来像是个喝黑咖啡的人。
　　“请你的。”大方的递给他，“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是什么人了吧？”
　　“我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人自恋起来，神鬼莫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是很确定的问题，最好还是自己先酝酿酝酿。”
　　“你和麦家，我是指麦璃瑜，是世仇吧？”
　　“啊？”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走向。

　　看出对方的惊讶，连夜更自信了起来，这些年传记写作经验教会她，人呐总是会撒谎的，哪怕许多时候明知是无意义的谎言，有时候只是为了维持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也会脱口而出。
　　所以这样惊讶，只能是——自己猜对了！

　　“而且如我所料，你家和麦璃瑜家是世仇。你家老爷子很了解麦璃瑜的外公，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仇恨啊，可以让你们隔代人都如此念念不忘，势必要复仇。但是我感觉的出来，你身上的仇恨已经没有那样深重了。”
　　“为什么？”

　　啊哈！这不就承认了。
　　“因为你让我接下他的自传啊。忘了？深夜造访，吓我半死。你说过，这本自传对麦璃瑜来说很重要。希望我能接下这个工作。你是因为关心他，而不是真狠他吧？如果憎恨一个人的话，是不可能关心对方在乎什么的，只会一心一意想要破坏对方最重要的信念。”

　　“你好像，很熟悉嘛？”
　　连夜被他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是的。她很熟悉。因为她自身就是这样想的。
　　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连蔷，甚至比父母都了解这个小妹妹。一些不愿意对父母吐露的心声，当两姐妹还是同心同气的时候，小妹妹也只会向自己的姐姐吐露。

　　所以没错，她知道这种感受，知道连蔷的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然后不断的挑战她，挑战她的底线，看到妹妹憋屈的表情，心里会暗爽到。
　　虽然很快就会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就是人间恶魔，根本不配做人姐姐，做家里的大女儿，可是当下的时候，爽的简直要大呼小叫。

　　现在的连夜已经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即使被人当众揭穿，面上巍然不动，“人性嘛。但凡多读几本弗洛伊德，尼采，就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回来，你都不恨麦璃瑜了——是不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为什么还那么关注他？”
　　“受一个朋友所托。”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那个朋友是谁。”

　　对方迟疑了，就在连夜以为对方会回避这个问题时，他开口道，“你应该已经记录到那部分了。朋友叫卫熊。”
　　连夜有随身携带笔记的习惯，也不顾正等着翻桌的咖啡店服务员已经从桌边有意无意路过无数次了，气定神闲摸出了笔记。

　　卫熊。没错，就是麦璃瑜这本自传的主要人物之一。但是他很早就死了啊！
　　不知为何麦璃瑜给了她两个死因，一个是她能在有关部门查证到的，卫熊与他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在家中的时候由于煤气泄漏而死亡。
　　另外一个死因就匪夷所思了，是在陪伴麦璃瑜晨练途中，有人试图攻击麦璃瑜，卫熊为了救他而被歹徒所伤，不治身亡。

　　当时连夜就觉得麦璃瑜是在瞎扯，“这样的，麦先生，我是只写现实类传记文的。传记文的特点就是忠于现实。我们不会为了增加一点点的阅读性而编撰不存在的内容。”
　　“是我亲眼见到的。”
　　“什么时候！”
　　“在梦里。”
　　“……”连夜当场有一种对方向自己扔了一坨翔，还一本正经的说，“真香——”之类的感触。久久不能磨灭。

　　连夜扫了一眼笔记后，故作轻描淡写的提问道，“那么请问，卫熊先生离世的时候，你当时是几岁呢？”
　　不要编！不要编！编了就假了。
　　不料，对方仰目，认真的在回忆，然后回答她，“嗯，活的太久了，不记得了呢。”
　　简直不敢相信——真，太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