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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28 房租压一付三 ...

  •   晚上的话剧演出十分精彩,演员谢幕了三回才被观众放走,晁西躺到了床上,脑子还是兴奋,心里又想着事,左右烙了半天饼,还是爬起来写了一篇观剧小作文配了张自拍发上微博。马上有小粉丝评论他头发长看起来更帅了,一时心情明朗,不仅回复了十多条评论,还空降粉丝群,跟粉丝斗了一会儿表情包,发几条语音推荐她们有机会去看看话剧,结果粉丝们要他早点睡觉,把他踢出了群。

      他就在床头摸书,摸到一本《演员的力量》,想想又放了回去,又摸了一本《玄怪录》,繁体竖排的旧书有一股陈年香气,看了半页就昏睡过去。

      从梦魇的泥泞中艰难地醒过来,恍然间以为自己要溺水身亡,仅存的一丝清明在全力挣扎与呐喊,直到片刻后晁西睁开眼睛,喘着粗气,用发麻的手臂推着床垫让自己翻过身。睡前不及关上的白炽灯像烧到末日的太阳,刺出眼底的泪花,他横过手臂挡住双眼,呼吸间放任可怖的梦影消逝于枕上。有两个字咬在齿间,咬得紧紧,咬得破碎不愿松口。

      半夜下楼找水喝,晁西睡得手脚发软,在楼梯上磨磨蹭蹭,太像刚看过的话剧的场景,走到半途闻到清冽的烟味,他想“艺术源于生活”果然是对的。

      晁西很喜欢这个偏厅,偶尔会在这边的美人榻上午睡,完全的中国风装修,墙上是山水字画,半间榻榻米,配全套矮式梨花木桌椅,边角处雕刻细致的双勾阴线龙头纹,古朴大气。

      推门进去,屋里没有开灯,南邶东正背对着他面窗而坐,平日半遮半掩的帘子完全拉来,半座城市的霓虹泼在玻璃幕墙上,明明隔着一层玻璃,这玻璃却像是为这尘世烟火助纣为虐。

      路过美人榻,跨过溜到地上的纱巾被,屋里冷极,而它仿佛还散着那日睡意未散的体温。晁西在家一向喜欢赤脚,光裸的脚底踏上一级台阶,继而踩上榻榻米粗糙的黄麻表面,酥酥痒痒。

      棋桌上原本是前两日的残局,此时黑白散乱,玻璃方杯摆在正中,旁还有烟盒和一口堆满烟头的烟灰,散发着愁苦的味道。

      南邶东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脸,待晁西行到面来,闻着酒味去拿杯子,他才将烟碾熄,腾出手夺回:“这你不能喝。”

      晁西将禅椅转过来,同他一样盘腿坐在上面,盯着他一口一口喝光杯里透亮的酒水,光在他脸上打出了漂亮的斑点。晁西捏了两颗棋子在手里,冰冰凉凉硌着肉,一转眼,便是满目帝都午夜的繁华盛景。

      “不是说累了,不睡觉又跑下来做什么?”一只手爬上耳朵,指尖是冷,冷得晁西头皮一阵发麻。

      屋子里烟雾浓烈,声音嘶哑沉沉滚来,晁西往另一边躲开:“睡了,做了个噩梦差点醒不过来。”

      “不会,”南邶东手里一空,在空中愣了一回,才收回来抱在腿上,他在一道晃过的光亮中低下头,“你不要总是趴着睡,压到胸口容易做噩梦。”

      晁西嗯了一声,好半天又找了一句话:“粉丝说我头发长一点好看。”

      安静了一瞬,南邶东轻轻笑起来,按下桌底的按钮,有两扇小格窗缓缓掀起,屋里的烟顺势涌出去,喧嚣的世界一下子涌进来,他说:“挺好的。”

      俩人不说话,南邶东伸手去拿烟盒,被晁西一把抢过,四目相对,毫无退让:“你不要这样抽烟。”一次抽掉一包烟,太不健康了。

      南邶东转开脸,皱着眉头不说话,空气更冷了一度。

      “我……”

      “苏禹卿快疯了,”南邶东说,“我明天要飞过去。”

      “嗯?”晁西本来想说自己搬回去住的事,而南邶东在讲什么?

      “易安已经帮我订好机票,明天过去之后,可能会挺久没办法回来,连着就到秋天了。”南邶东自说自话,无波无澜。

      硬壳烟盒在手里捏皱了,晁西端坐起来,突然又像是重新陷进梦的沼泽,无力感从胸口漫出来,任他拼命挣扎,也抓不到救命稻草。

      “范空顾那边有个本子,明天易安会拿给你,他说有安排到日本交流,你要用心一点,出去了不要丢人。”南邶东絮絮叨叨念起来,“排完这一部,接下来就是毕业大戏,时间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可能是最后一个老师同学大家都在一起排戏的机会,你也要好好珍惜。”

      晁西恍惚间听到几个词,但他走神了,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听到南邶东说要离开一段时间,而他知道,南邶东的离开是可以不回来的,他都知道,如果他不想回来的话。

      “易安本来打算给你在这边租个房子,离学校近一点,你来去方便一些,我的意思是你就住这儿,”南邶东从他手中抽出捏瘪的烟盒,细心地展开,全神贯注地抚平纸上的折痕,“我又不在,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晁西摇摇头,白玉棋子滚落到地上,他空出手,转而掐起了自己的小腿,挠出一道道红痕,像是没听见南邶东说话,兀自发愣。

      南邶东放下烟盒,叹了口气,去拉开他的手,握着,揉着:“晁西,听到我说话了吗?”

      晁西在迷宫中失去方向,这片迷宫本来只有一个出口,是他搬回自己的小窝,但现在出口突然间多了一个,直接敞开在他面前,是南邶东要离开,他望进这个出口,就像望进一个黑洞,他看不清楚,他挪不动脚,手里急需抓住一点东西:“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没有生气。”

      晁西的手指扭曲起来,他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它们太拥挤了,甚至没法出喉咙里挤出来,他有些喘不上气,脸皱得像一块抹布。

      “晁西,”南邶东唤他,牵住他的手,耐心地慢慢解释,“晁西,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不会生你的气,是我自己有一些问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不是你的错,我没有生气。”

      “南邶东,你是不是生气了?”晁西急了,胸口起伏如暴雨下的大海,“我,我是不是让你特别生气?”

      南邶东起身到他身前,禅椅矮腿,他坐在榻榻米上,只比晁西低了半个头。南邶东从下往上看着他,“晁西,我很高兴见到你,你永远要记住我这句话。”他拍拍晁西的脸,凑到他眼前,“记住了吗?”

      晁西点点头,好半天才分开两瓣嘴唇,“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知道这两天在南邶东面前哭得多了,这样不好,显得太软弱,但是他止不住眼泪,他撇开了脸,“对不起,我只是心里难过。”

      “我知道,”南邶东伸手替他拭泪,等他再次能够面向自己,“没关系,我们可以等时间过去,等到以后……没关系的,晁西,我需要离开一阵子,不是因为你犯了什么错,不是因为我生气,只是像天会下雨,夏天过去,秋天会来,我要去做一些事情,也是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调整一下自己。”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晁西擦干净泪痕,吸吸鼻子,“不会很久对不对?”

      “不会,我可能偶尔就会回来,”掌心顺着头发丝一路滑下来,然后捏住他的后颈,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都能通过揉捏后颈被安抚住,“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晚上别玩得太迟回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安哥,他会帮你处理。”

      “好。”轻轻淡淡,晁西想了想,看着南邶东说,“我给你交房租。”

      南邶东见看他猫儿眼泪糊脸的模样,眉头倔强地拧着,觉得好笑,笑得冰凉的棋子微微颤抖,笑得人心失了方向,他说你等一下,起身走了出去。晁西攥紧双手,几次呼吸间,他已又回来坐下,展开晁西的右手:“钥匙拿好,房租压一付三。”

      不同于门口的零钱罐里放一把钥匙,方便他出门带着,南邶东完成一整套仪式,改变晁西的客人身份,成为租客,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合法占有这个房子的所有权。

      “资本主义。”晁西握住小小的钥匙,如月色般冰凉的,刻满复杂纹路的钥匙。

      烟从屋里出去,火却从外头烧进某个人的眼底,一个笑挂在嘴角明暗不定,南邶东向那张俊俏的脸庞靠近,在黑暗中探寻他黑色瞳仁上自己的倒影,不顾苦涩的酒气喷到对方的鼻尖:“晁西想家了吗?”

      晁西没有说话,但他却回答了,以他用尽毕生之力环抱的双臂,以他被揪住榨干殆尽的心脏,像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在原野尽头不回首的身影。

      而我想要的是你,压一辈子,付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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