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027 雨和玻璃在聊天 ...

  •   乔峤一通电话正好解救了堵在高架上的两个人,南邶东找着匝道下去,过两个红绿灯便到了地方,东道主下楼来接,一脸络腮胡映着晚霞七翘八翘,热情得不行。

      “可是你叫我们来,两手空空的就上门蹭吃蹭喝,可别赶人。”南邶东先同朱峤握上手,晁西才刚睡醒,迷瞪着眼,双臂从背后环过南邶东的脖子,吊着不放,一面还打着哈欠,南邶东捏捏他的手腕,“今天玩够了吗?”

      晁西满头满脸蹭他肩膀,懒猫一样:“嗯……”

      “醒醒了,吃饭啦!”朱峤看着好笑,伸出了手却因为南邶东侧过身子,落了空,倒也不甚在意,只催他俩上楼,“今天弄了十斤小龙虾,算你们有口福。”

      夏天,空调,小龙虾,就是缺了酒。

      朱家禁酒,朱峤平日在外应酬多,太太担心他喝坏了身子,故而家里一瓶酒也没有。家里两个小孩儿,男孩十三四岁,女孩不过及八九岁的模样,坐在南邶东和晁西的对面,一直偷看他俩。小女孩拉拉她爹的手,趴到耳边说悄悄话:“他们长得真好看。”

      朱峤说话大嗓门:“那你等下记得要他们的签名。”

      南邶东吃得斯文,一边剥小龙虾,一边逗孩子,坐在他右手边的晁西却十分专心,白玉一样的指尖沾上黄色的虾油和红色的酱汁,凭白是干净斯文的模样。

      南邶东说他刚割了阑尾,还是不让多吃,因此朱峤夫妇招呼他吃其他的菜,晁西应得客气,但转头就跟南邶东做鬼脸,却被塞了一块剥好的虾肉。

      吃过晚饭又坐了一会,两个孩子由母亲赶着练琴,朱峤同他们在客厅看样片,不觉便聊到了孩子该睡觉的点,他俩匆匆告辞,约着下次再聚。

      好孩子太阳下山之前就该回家,但南邶东有突发奇想。

      车子由东四环上了京沈高速,导航的目的地设在了翡翠岛,京城往东270公里,南邶东哼起了歌,心情一路飞弛,

      说走就走,晁西直道他有毛病,自己这一天确是玩累了,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数着灯下半夜同路的车子,哈欠不停。

      “怕是要下雨。”南邶东开窗放进来一些空气,又看看月下的浮云,“可能看不到日出。”

      “我能说什么?”晁西咂咂嘴,说话已经带上了鼻音,“您高兴就好。”

      “我挺高兴。”南邶东跟着车载音乐唱起来。

      “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晁西听不懂粤语歌词,只是节奏舒服,南邶东唱得像是催眠曲,终于抵不住睡意,将座椅往后一调,倦起身子睡觉。一直到关车门的声音把他吵醒,冲鼻一股汽油味,加油站的灯光亮得刺眼,他揉揉脸见南邶东在旁边扯安全带。

      “吵醒你了?”南邶东扣上安全带,伸手摸摸晁西的发顶。

      “到哪儿了?”他打了个哈欠又伸个懒腰,含糊不清地说,“我来开,你睡一会儿。”

      “不用,快到了,你继续睡吧。”

      “停下!停下!停下!”晁西一面解安全带一面嚷起来,“我开,你疲劳驾驶了。”

      车子停下来,俩人下车交换位置,南邶东确实疲了,安全带一扣,闭上眼没一下就睡了过去。晁西跟着导航走,余下的路程不远,不到一个小时。

      行到山前,路途崎岖,前方工地正在作业,一群人跑来让他们倒车,只听得一声爆炸巨响,南邶东从梦中惊醒。

      滚滚响雷,在闪电的映照下,车像是开进了海里,目之所及,全都是水,厚厚的水,雨刮左右摇摆,却刮不出视野。又一道闪电,南邶东转过头,见晁西苍白了脸,双目失神,浑身僵硬地抓着方向盘,车还在缓缓前进。

      南邶东一个激灵,立马坐起来,一把隔着他的手稳住方向盘,掌心之下冰凉如铁,他将自己的安全带解开,靠过去搭住晁西的肩膀:“晁西,不怕。”

      “晁西,晁西,”南邶东唤他回神,语气坚定地下指示,“晁西,现在把你的右脚抬起来,对,往左边挪一点,好的,很好,慢慢踩下去,对,很好。”车停住不再前进,南邶东立即挂档,按驻车键,抬起手刹,他把雨刮和空调都关掉,打开顶灯,然后解开晁西的安全带,再一根一根哄他松开手指,把两手软软地握住。

      “晁西,乖,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到我这边来。”雷雨肆无忌惮,敲打着车顶,前挡,窗户,太大声太吵,南邶东凑到晁西耳边,压低声音,但确保他能听见,一遍一遍重复,“乖,没事,没事,过来,到我这儿来。”

      晁西的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他闭上眼,却又在下一阵雷声到达时睁开,恐惧使他血管末端的血液回流,因此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他的手脚冰冷僵硬,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咬牙,不尖叫,不颤抖,却也动弹不得,甚至再次意识不到南邶东在说话。

      “晁西,”南邶东用手掌贴住他的脸颊,慢慢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几乎贴着他青紫的唇同他说话,“晁西乖,不怕,到哥哥这边来。”

      晁西由他引着,从中控台爬过去,他无法判断自己该如何动作,磕磕绊绊,一只膝盖终于跪上了扶手箱,南邶东就直接托住他腋下,一把抱了过去。

      好在今天开的是辆大车。

      一米八多的男人,如何也不好在像个孩子一样抱在腿上,但或许是因为最近形体课被南邶东拉狠了,又或许是因为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会本能地将自己蜷缩到最小。晁西侧身挤在座位的左边,曲起腿,环抱住南邶东的脖子,将自己完全团在南邶东怀里,他的额头蹭着南邶东的下颌,听南邶东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不怕了,晁西,哥哥在。”

      晁西把脸埋进南邶东的颈侧,闭着眼,却止不住眼泪流出来,他克制住哭泣的声音,却克制不住浑身发抖,他勇敢,却绝望。

      南邶东安抚他,手掌从他的后脑勺抚到后腰,全然的耐心,没有责备,没有询问,他仿佛理解每一道闪电与雷鸣,理解世间万物的因缘际会,从而不再有一丝犹疑与软弱。他告诉晁西,不怕,他说:“没事了,晁西,你看,雨要停了。”

      闪电退去,雷鸣消逝,雨小了,晞微之中,能看到他们的车停在海堤上,望见一片汪洋大海。

      南邶东说:“你听,雨和玻璃在聊天。”

      雨过天霁,乌云散开,天破了,南邶东放下车窗,清新的雨后海风吹来,太阳从海平面下一跃而起,光芒万丈。

      金色阳光照进晁西的眼底,海浪拍打沙滩,哗啦哗啦,泛起白色泡沫,海鸟展翅,漫天鸥鸣,像一个神迹。

      南邶东仍搂着他,拍抚他的手臂,两只海鸥飞到车前,踩着发动机盖,又有一只飞来,大胆地站在车窗上,好奇地探进车里。南邶东将晁西的手臂从脖子上解下来,握住他的手背,带着他触摸海鸥洁白的羽毛,海鸥“哒哒”咂喙,偏过脑袋将自己送进晁西的掌心。

      慢慢找回了呼吸的节奏,四肢的血液回流,有了温度,微微颤动打了哭嗝,由着南邶东用手擦干他脸上的泪痕,捏捏脸,捏捏耳垂,由着南邶东的唇贴到耳廓上,轻轻触碰,同步呼吸,他说:“晁西,不怕,没事了。”

      新的日出,新的一天,但在所有的今天和明天中,我们背负着所有的昨天。

      他问:“晁西,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跟哥哥说的?”

      抽回手的动作太快,惊得几只小海鸥双翅扑腾,逃离了生人,重回天空。

      大G开车门的声音,犹如手枪上膛,干脆利落,晁西已经跳了下去。运动鞋底在水泥路面上踩着沙子,方才雨过,雨水渚积,他走得磕磕绊绊,下了沙滩,干脆脱了鞋,在雨坑斑点的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

      一次也没有回头。

      冒进,过于冒进,怀中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未消散,南邶东已经后悔。

      却有一个人突然在车旁出现,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一张脸半遮在兜帽下,站在车门旁,等南邶东从车上下来,俩人规规矩矩见了礼。

      “见过上君。”那人张口,粗犷地道的方言。

      “叨扰了,”南邶东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很快就离开,缺的半个时辰允在今日酉时补上。”

      行云布雨,天地有时,既是这未知何方的上君挪好了时辰,来者便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全他妈乱了套,南邶东一脚踢在车门上,生生踢凹了一块,甩上副驾的门,绕一圈上了车,挂档,跟着晁西的方向,一路向北缓缓而行。

      一直到沙滩堆满礁石,小山坡挡住去路,南邶东停了车,跳下来,下到海滩,日照强烈,沙子的表面褪出白色,鞋底稳稳踩在沙子上。他走向晁西,那个光着脚,站在浪中面向大海的男孩,浑身沐浴着阳光,刚刚恐惧到哭泣的悲伤一丝一毫都未能残留。

      “晁西。”南邶东在身后叫他。

      晁西转过身,背光落在阴影中的脸看不清喜怒,双方对峙片刻,他才说:“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说的。”

      是没什么好说,是不想说,是宁愿藏在心里刺痛自己,也不愿意告诉你罢了,是戒备,是不信任,或许是不是讨厌?

      南邶东胸口疼得紧,他向前摆出右手,低低的,五指微张,海风夹着沙子从指缝间吹过,他不知道自己能抓到什么:“回家吧,晚上还要看剧。”

      沙滩上来了几个赶海人,阳光下伛偻着腰背,在沙里寻找今天的下锅菜。

      晁西向他走来的时候,南邶东笑了,如释重负。他牵着人回到车里,掉转车头,回去捡他的鞋,然后,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否有人在看这个文?
    能跟我说说话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