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的晁狐狸》长戈捞鱼

10、010 这位小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邶东比晁西早到横店，冒着正月的北风寒雪拍戏的时候，晁西那边开始定妆，又折腾了几日，才带上小助理飞到横店。

　　这位小助理倒也不是别人，就是前阵子跟在身边的陈立诚，小伙子特别积极，连电话都没打就跑到晁西家敲门，扒着门说南邶东嫌弃他，嚎得旧楼房顶掉了层粉：“小西哥你一定要留下我！”

　　一看就是南邶东下了任务，晁西见他浑身是戏，自己也起劲，硬把人堵在门口。陈立诚个子虽大，但亏在不敢跟他使力，被一掌拍在脑门上定住，光用两只手抠住门框，仿如一只硕大的蜘蛛。晁西一面乐得腰都挺不直，一面问电话那头的南邶东：“你把小诚给我用，你那边谁跟着？”

　　“我这儿有人使唤，小诚是个乖孩子，你不要欺负他哦。”

　　晁西不知道南邶东那边是不是真叫了别的助理，第二天带小诚飞到横店，放下行李就跑去原先的组里找他。片场离得不远，他开着小诚给租来的车，二十来分钟便看见爆破组炸出的烟雾。

　　南邶东灰头土脸的从沟里被拉出来，一抬眼，夕阳的火红映在晁西的脸庞上，这小子站在导演后边摆足了看好戏的架子。

　　“你先把东西拿回去，”南邶东知道晁西心里记挂着事，特地把新助理叫到面前给他看，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有几处透出微微的红痕，一手搭在晁西肩上，一边让小助理叫人，“你小西哥，”小助理接过东西，忙跟晁西点头握手，伶俐地叫人，南邶东摸摸他脑袋，“放好了就过来跟我们吃饭，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哪找的小子，成年没有啊？”晁西被他搂着走，一路回头，“把小诚那愣子丢给我，是要给这小子腾位置吧？”

　　“小诚不好玩吗？”

　　“还行。”

　　“他叫陈陆玩，耳东陈，陆地的陆，玩笑的玩，前儿跟家里闹别扭，说是上学没意思，我就把他抓过来当苦力。小孩儿嘛，总是要接受一点社会的毒打才能长大，”水泥路面上全是沙石，踩在鞋底沙沙响，南邶东拖着晁西从驾驶室绕一圈，按头塞进副驾，低头和他面对面四目相接，“你说是不是？”

　　陈陆玩的父母辈是一对双生子娶一对双生子，堂表不分，到他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一共六个，他排行老幺，在家里的小名就叫“王子”。个子不高，生得白白净净，看过去就像个高中生。南邶东说他上学时跳过级，今天20岁已经金融专业本科毕业，家里长辈的意思要让他再深造，他却要跟大哥去公司当霸道总裁。正月十五没过完，吵出了家门，自己飞到北京抱着世交哥哥南邶东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走，南邶东一看乐了，正巧送上门一个苦力，不用白不用。

　　“就是家里头太惯，没尝过人间疾苦，这年纪也该经点事了，好的坏的，苦的甜的，自己尝过，才知道世间诸事皆难。”车停到一家火锅店门口，熄了火，南邶东拿手机给王子发位置，一面跟晁西说，“否则做事情没有分寸，以后不知要怎么伤人的心。”

　　他们要了个靠窗的卡座，此时天已全黑，店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火锅汤底还没烧滚，就见王子红着鼻头在外头拍玻璃，呵出的雾气一团一团，张着嘴大笑，转身一路跑进店里。

　　“淘气。”南邶东起身接过他的围巾和帽子，让王子坐到自己这边靠窗的位置，“叫人啊。”

　　“小西哥好，”矜贵人家的孩子，见人不怵，礼貌到位，王子一双大眼在热气后面水灵灵，盯着晁西眨巴眨巴，眉头隆起一座小川，抓着南邶东的手臂，摇得人叠乱了围巾，“南先生，这位小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晁西筷子一滑，差点把整盘牛肉扫下锅。

　　“是，”南邶东放好围巾和帽子，又让王子脱下外套，“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你都见过。”

　　陈陆玩嬉皮笑脸：“我刚刚在片场见过的嘛！”

　　陈立诚因为去找朋友玩，这边吃到一半他才姗姗来迟，打了招呼，和王子一打眼，愣住。

　　王子嘴里嚼个不停，一双眼又是直直盯人，晁西才和他闹熟了，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打趣：“怎么，这个小哥哥你也在哪里见过？”

　　王子不说话，冲陈立诚呶呶嘴，只听对面叫了声：“学长好。”声音不大，落在其余二人耳里却也清清楚楚。

　　晁西被半块豆腐呛红了眼，南邶东忙着给他倒水，递纸。

　　这世界果真还是太小，我不仅在火锅店里遇见你，我们还要在一个锅里捞牛肉丸子。

　　晁西的新剧叫《可待歌明》，设定在大唐盛世，现买的网络小说大IP，剧本已经改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服化走闪瞎眼路线，却已经被两家一线电视台买下。制片人当时在群里宣布好消息的时候，晁西隔着手机屏幕都没忍住翻白眼。资本市场，一个利字可以杀人，何况是拍拍这种没有意义的片子，只要请了流量明星，有粉丝热度，只要能卖得出去，只要一块钱出去能多拐五毛钱回来，谁还管你头上戴的杈子是金是银还是塑料。

　　歌明和南邶东那边的《离弦》比起来，是地主比贫农，奔跑的骆驼比死马，请一个小鲜肉男主的钱就够那边拍两部戏。大出品人先是暗示流量说片子已经给头部卫视预定，然后跟电视台拍胸脯说已经签下流量，这种段子般的手法居然真能干成，简直令人拍案。晁西无意中知道出品方两头“欺诈”的把戏，跟南邶东在微信上聊了一晚上。

　　“这世界上有无数谎言，有些谎言泡泡十分幸运，它们被挑选中，被一群人捧到半空，那些人同时指着它大声喊道‘那是水晶球’，咒语光芒一闪，那便成了水晶球。”南邶东发完这句话，又发了一个微笑，这个在网络世界中意味深长的笑脸，笑得让晁西差点没睡好觉。

　　半夜才睡着的人凌晨4点爬起来去上妆，两个黑眼圈唬得陈立诚大呼小叫，晁西一巴掌盖过去让他闭嘴，化妆师多打点粉就盖住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昨儿夜里下了一点雨，南方这种又湿又冷阴晴不定天气太折磨人，晁西往上扯了扯外套的拉链。

　　如果说下午3点才有戏份的演员为什么要凌晨4点爬起来上妆，那只有一种答案，咖位太小。咖位这件事也是相对的，在《离弦》那边他的角色虽然不重，但整个剧组事实上没有大咖，大家只是工作上的同事关系，只管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是一个相对平等环境。但歌明不一样，流量小哥哥小姐姐那都是祖宗，是要整个剧组供着哄着，众星捧月追着的。剧组以男主胡昱峻、女主杨敏为两个中心，以他们能拍完镜头为一个基本点，旋转运作。

　　只是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大神干架，小妖倒霉。最近拍摄过了中期，不知哪边的宣传在微博上炒起“因戏生情”，配了几张暧昧不清的探班照，两边的粉丝反应神速，一边说你们家不要脸拍一部一戏炒一个绯闻，那边说你家主子假君子真小人蹭热度，消息出来不到一小时直接撕上了热搜榜首。这事不是两边团队商量好的，消息早上十点多出来，当天不到十二点放饭，小花的助理就来找导演，说她们家那朵花身体抱恙，拍不了了，然后连着几日两方各种花样出妖蛾子，一个这边说太冷，一个那边就说太热，把导演折腾得拿脑袋撞监视器。

　　晁西这样的小小咖还不得夹着尾巴，每天备好戏，早早化了妆，一整天在现场蹲着，以便大明星摆架子时他能随时顶上。他冲身边聊了一下午的男N号王仲谦摆摆手，请化妆师在脸上补一点粉和口红，脱了外套交给小诚，应一声执导的喊话，走进镜头。

　　说慷慨赴死倒也不至于，可事情也不好过，今天是一场下水的戏，清明将近，这几天的天气仍有几分清冷，晁西看着那池绿汪汪的水，不由得皱起眉头，很难衡量到底是冷还是脏让他更觉得犯恶心。

　　剧情是男主在躲避追赶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撞下池子，第一遍晁西没把握好角度，第二遍胡昱峻没撞到点，第三遍镜头没找好，第四遍胡昱峻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不知道多少遍之后，胡昱峻玩够了，随口说了句“累了累了，跑不动了”，那边导演终于松一口气，这一幕总算过了。

　　晁西趴在池边让化妆师给他补妆，只觉水是温的，上面风是冷的。化妆师补完妆走开，执导继续跟他要求下一幕他要如此在水里挣扎，手舞足蹈要求他演出这个角色不会游泳的样子。晁西把身子缩进水里，只露出脑袋，一挑眼看到导演身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南邶东只顾着和导演谈笑，似有些熟稔。

　　倒是南邶东背后转出另一个人，冲晁西挥手，是王子，一点没有助理的样子，更像是南邶东带来玩儿的小孩儿。王子模样俊俏，穿一身花花绿绿的潮牌，晁西看到导演指着王子笑着说什么，南邶东摇摇头指了指晁西这边，然后导演才转回身，举起扩音器喊各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