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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阮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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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大汉回嘴道:
“正经侯府家小姐会来这种地方?你是阮家千金,我还是相国老爷呢。”
阮知音后悔方才叫自家车马回了阮府,以免太过招摇。,如今反而没法子呼救,索性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个腰牌来,冲那妈妈说:
“这是阮府的腰排,拿着这个去阮府问,自然能验明我身份。阮府是什么地位你应该清楚,妈妈总不是不想再在京城里头做生意了吧。”
那妈妈转了转眼珠子,到底觉得阮知音来路不明,不可等闲对待,遂着人去问询。又叫保镖们看住阮知音,带她到一边去,莫让她再生事。
阮知音心焦的等待了半晌,好容易听见外头传来嗒嗒的脚步,随即看见阮以渊皂色的袍角。
她从来没觉得阮以渊的袍子这么亲切过。
那妈妈跟着进来,喋喋不休地说着诸如“贵府小姐我们都好生伺候着”、“小公爷驾临实乃敝楼之幸”的话。阮以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一眼瞥见阮知音坐在一张胡凳上头,攥着衣角,望着门口发呆。
他原本铁青着一张脸,此时看见阮知音可怜巴巴的翘首盼着他来,突然有些不忍心,这才缓和了语气道:
“回去罢。”
他领着阮知音,从一众莺莺燕燕当中穿出一条路来,从旁传来一阵议论之声,还有人窃窃私语道:
“那不是阮小公爷么?他原来也会来此烟花之地?”又有人问,“他后头那个姑娘却是什么人?”
待坐到车上来,阮以渊这才伸手在阮知音额头敲了一记,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问:
“你一个千金小姐,来这种地方,是作什么打算?”
阮知音不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倒没什么大碍,却拖累了阮以渊被人议论。但眼下更关键的问题是要答上话来,这叫她如何答是好?难道说她来这儿抱大腿,结果腿没抱上,还被当成贼抓起来了么?
阮知音眨巴着眼睛,故作无辜道:
“我只是以为这是寻常的酒楼,想进去看看,谁知道……”
阮以渊扫了她一眼,阮知音这便心虚了,知道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是瞒不过他的,讷讷地说道:
“我就是看个新鲜。”
阮以渊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他这妹妹什么好。花月楼这种地方,也是用来看新鲜的吗。
还想起前两日,大娘子小温氏唤自己到跟前来,忧心忡忡地问:
“音音近来可有什么变化?”
原是阮知遇给自己的娘亲含蓄的打了小报告,说她知音姐姐近来性情有些躁动,兴许是心头有什么不快,需要疏解,又传到小温氏这里来。
阮以渊本来冷眼瞧着阮知遇素来有些爱搬弄是非,兴许夸大其词,故而也不搭理她。今日却也不免心生疑窦,觉得自己妹妹的确与往常有所不同。
原先阮知音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每日做些女工、读些书、写写字,老实的很,身体力行地贯彻着“大家闺秀”四个字。怎么就一时错了心思,跑到花月楼这种地方来?
念此,阮以渊唏嘘,还温言对阮知音道:
“你近来是有什么心事?若有难言之隐,不便与外人言说,哥哥或许也能为你分忧。”
阮知音只一个劲儿地摇头,矢口否认道:
“我没有什么心事。”
想了想又说,“只是觉得从前活得太窝囊,一星半点的乐趣业务。人生在世有如朝露一般苦短,总想看一些从前没有见过的事情。”
阮以渊听她乍不妨地说了这一段哲思,倒很惊讶,他这个妹妹,从前虽说恪守规矩,倒也的确好似一尊泥塑木雕,没有生气。况且大娘子向来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肚子里头有墨水。脑袋里头装了不同寻常的心思,也万万不可显露出来。高调张扬,惹人嫌厌。阮知音一度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样子。
如今竟会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如同万年铁树开了花,叫阮以渊心头一阵诧异。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有什么事竟然让她性格变化如此。这可让阮以渊这个大男人也想得抓耳挠腮了。
思来想去,女人的事情还是得女人来解决。阮以渊于是劝道:
“你若觉得府里头无趣,那你平时也可叫程姣来府上玩,好过你一个人到处瞎跑,闹了笑话”
阮知音点头,其实心里头不以为然。她心里头揣着另一件事,便是方才岐川王的言行举动。这人装的太真。如果不是她上一世已知道他会是何等人物,如今只怕也被骗了过去。
她搜寻了脑海中的蛛丝马迹,却找到一些岐川王不同常人的地方:方才她拽住他的袖子,他一气之下挥剑砍断袖子。那一剑出的伶俐,近乎贴着她的手就过去了,却没有伤到自己一丝一毫。可见此人剑法十分了得。等闲的纨绔子弟,哪里能练成这样精准又迅速的刀剑法。
此人一定是在藏锋敛锷,以躲避他叔父。
阮知音竭力要在与岐川王不多的相处之中,找到一些他的闪光点。好让眼前这个斗鸡赌马,吃喝嫖赌的岐川王,和她印象里那个光复大燕的英明亲王,挂上钩来。
她在心里头暗自发誓。过两日她还要去寻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定是城府深沉的岐川王对她的考验。
这兄妹二人各怀心思,总算挨到了阮府。阮知音谢过阮以渊,提脚便要溜走。阮以渊拦一下她,说道:“别跑,爹爹还要亲自来审你。”
阮知音惊的背上发麻:爹爹忙于公务。怎么突然有着闲情逸致来搭理她的事儿。心中一沉。只好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跟着阮以渊,往阮侯爷的书房里去。
侯爷书房进去是一面紫檀木座的插屏,上头用石刻了劲竹翠柏。绕过插屏,眼前摆设清素得不像一个侯爷书房。
仅摆了一面花梨石大案。上头树几个笔洗,从旁放着个青花瓷缸,里头摆几卷文书,整整齐齐。悬头上是一道匾联,上书“克己复礼”四个大字。
据说侯爷年轻时候,刚刚建这书房,他当时的夫人有意在书房里摆几盆莲花。当中放几匹鲤鱼。只侯爷不许,觉得书房境地不可为此等狎玩之物所干扰。于是作罢。
这书房几十年来,也未曾添过新摆设,便是有新的藏书引路,也绝对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这便是阮知音的爹爹,当朝炙手可热的大司马的书房了。
阮知音对此地再熟不过,不敢抬头,只讷讷的绕过屏风,一眼瞥见自个儿爹爹正在上座,继母小温氏从旁坐在榻上。她伏了头下去,闷声道:“女儿见过爹爹。”
阮侯爷的表情一向是聊胜于无的。阮以渊原先是个活泼人,后来有意识仿照自个爹爹,不苟言笑。
阮知音垂头跪在自己这位原装正版的鬼见愁爹爹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阮侯爷开口说:
“且罚你跪在这里抄一百遍女诫。若不定心,还可加上。”
阮知音瞥一眼案上早早背下的纸笔,便知在劫难逃。所谓严父,与阮侯爷她是没法子反驳半句。甚至不必讲自己犯了什么错,埋头受罚便是了。
她心里头叹一声,却听见继母小温氏出言劝道:
“老爷,从旁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给音音留点脸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