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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再见梁阿离 ...

  •   得知这个消息,我特别想哭,当然不是因为山奈家房子签字的问题。生命可贵,她却选择了这样悲凉的方式结束,这样匆匆地与这个世界诀别,得怀有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曾经厌弃她自私也好,埋怨她不是个好母亲也罢。但这必定是一个曾经熟悉的鲜活的生命,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逝,难免还是会让人心情格外沉重,是对生的热切,也是对死亡的恐惧。
      山奈妈妈死后,钢厂宿舍的老邻居们显得格外消沉,当然也不乏牙尖嘴利地会说些很难听的话,我爸妈也经常抱怨。他们甚至很坚定地认为田小东出国是故意而为之,因为我家房子没能拆迁,他不要我了。还请张大婶儿李大妈为我张罗着找下家,我不好争辩,真是让人烦恼。
      这年圣诞节,爸妈出去看电影,我落得清静,自己去商场看那些圣诞活动商品。中国人过洋节,从来都有模有样,不过我父母不是因为节日,而是这天恰好是他们结婚纪念日。我出生以后,担心说是结婚纪念日出去吃大餐看电影会抹煞了我对红帽子老年的好感,所以就索性每年都过圣诞节,很隆重的那种。看吧,父母心机,没点儿脑子根本玩不过。
      商场的圣诞树很高很大,挂着各种各样的礼品盒,也仅仅只是礼品盒,这很符合女人和儿童的心理,那个盒子就足够吸引人。我围着花花绿绿的圣诞树转了好几圈,真的很漂亮,我想在婚礼上也布置一个类似的。满心欢喜地幻想着那天田小东给我的树上挂满鲜花和礼物,不由得咧开嘴傻乐,忽悠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袖,回头一看,是梁阿离。

      阿离回来快半个月了,她说处理了很多旧事,现在准备离开,特地过来跟我告别。
      坐在茶餐厅一角,我们像多年的老友一样,不生分不刻意。他问我:
      “听说你婚期延后了?”
      “是的,不过你上哪儿听来的?”
      “我上哪儿听来的有什么关系呢?这时代,要打听点儿什么并不困难。”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不反驳,管她哪儿听来的呢,这本就是事实。
      “很抱歉山奈家房子给你们带来困扰,不过这个我也无能为力,那不是我家。”
      我从包里拿出那支口红递了过去,这是她妈妈吩咐过一定得给她的,我一直随身携带,但我连这口红是什么色号都不曾好奇过。
      阿离将口红紧紧捂住,贴近胸口,露出十分悲伤的神色,喃喃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去做的。”
      她沉默许久,然后将那口红管放到我跟她之间,有声音传来:
      “宁总一直记得你的好,他说你是俱乐部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哈哈,我敢说,这是旷古绝今的伟大设计,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它……”
      是山奈妈妈和庞聪明的的声音,以那句“梁春触电身亡,是宁泉吩咐我做的”结束对话,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梁阿离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说:
      “她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我本就是个活不长的人,不用这样煞费苦心……”
      我什么也没问,感觉又会是个复杂得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梁阿离的双眼已经有些红肿,她说:
      “陪我出去走走吧,感觉这里很压抑。”
      这里环境并不糟糕,不过人倒是越来越多,闹闹嚷嚷。
      我们沿着大马路信步往前走,她的情绪明显还很不稳定,走出很远都没有说话。路过“韩美人美发沙龙”时,她说:
      “柯京是在这里认识了喝得烂醉的我,虽然我是故意的,但他说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相遇。”
      这里是原来的“离人酒吧”,也就两三年时间,本市的酒吧、迪厅等娱乐场所迭出不穷,离人酒吧几经易主,成了现在的美发店。
      “我知道山奈需要大笔钱,我也知道柯京掌握着万兴集团的财务命脉。跟他的相识相爱,原本只是一场交易,谁也不曾想,我们都认了真。离开那夜,我们约好在浦东机场见。我们约好,一起去东南亚,永远不回来。可是他在登机前一个小时给我打电话说,他可能走不了,庞聪明用他女儿要挟他。柯京离异后女儿一直跟前妻生活在一起,可庞聪明找到了她们娘儿俩。”
      这样的描述听得我云里雾里,好复杂。她转过头问我:
      “你知道我上次交给她的那封信是什么吗?”
      我知道她说的“她”是指她妈妈,我说:
      “不知道。”
      “是柯京的账册。”
      “账册?”
      “是的,原始账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递交给警局的,是改动后的。很多人都只知道她是万兴集团老总的第二任太太,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会记,特别擅长做手工帐。我没想过要庞聪明替我抵罪,我只是告诉她,万兴集团的钱可以监守自盗,但不能跟山奈有关系。万兴集团后面几年的资金,全靠俱乐部黄赌毒的黑暗交易支撑,所以需要两套账目,来自俱乐部的手工帐,以及万兴实业的对公账单。只需要将手工帐做好,然后说用万兴实业账户上的钱,经过内部操作后,用于俱乐部的经营,就能行得通,宁泉利用的这一明一暗的经营方式,钱款随意流转,本就是万兴存活的关键所在。这样一来,监守自盗这个名目成立,因为那两年就是正是资助风波已现端倪的时候。庞聪明是俱乐部的核心人员,将万兴集团全部的钱款去向压在他身上,很合理。我能想到被逼急了,她知道在账目上做文章,但我没料到的是她能做得这么利索。”
      “这么说来,庞聪明是被陷害的?”我问。
      “陷害?他本就是个恶人,不能说是陷害,这个锅确实背得太大了点儿,他倒也不至于要死,他估计是失去了为自己辩白的信心。所以他不是死于罪恶,而是死于心虚和懦弱。她的确够狠,连杀人的罪名都给他安上了。”
      “你是指谋害你父亲梁春?”我想起了录音中最后那句话,所以这样问。
      “是的,不过他不是我父亲。”梁阿离情绪已经恢复平静,是一种平静得不识人情冷暖的平静,我们依然在往前走,她突然停住脚步跟我说了一句:
      “梁春是我害死的。”
      然后又以之前一样的速度往前走,我以为我是听到了一句“我刚刚踩死了一只蚂蚁。”可她却很认真地说自己如何害死了那个人:
      “山奈其实很爱宁泉,可她也爱得痛苦,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急于走出那段不伦的恋情。他跟我说想离开那栋别墅,我们都没有钱,她为了保护我,省着牙缝里的钱供我远离宁泉视线生活。我想了很久,如果梁春因公死忘,山奈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就能得到那套房子和抚恤金。梁春每天上班的时候会直接用手去触摸每台机械的外壳,通过直接感知的温度和振动频率判断设备运转情况。所以我偷偷将裸露的电线放在了冷干机顶端,在他检查设备的时候,触电了……”
      我被吓得双腿发软,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无法移步,我当时看梁阿离的眼神一定很复杂,所以她才会说: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梁春枉做了我的亲生父亲,可他从来没有认可我。他到城北看王山奈的时候,会很厌恶地叫我小杂种。后来这些年里,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尝试爱我一点?他如果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我和山奈或许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顺着树干蹲了下来,难以言状的情绪。梁阿离站在不远处,不看我,也不说话。12月的夜,已经十分寒冷,待了许久,梁阿离将围巾挂到我脖子上,然后拿出一张医院的就诊单说:
      “我要走了,不管以怎样的方式,都会走。这张单子,决定着我能走多远,我手中的机票,是第一站。”
      诊断显示:腓骨肌萎缩症
      梁阿离说:
      “这是一种罕见病,发病时间不确定,我在离人酒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为腓骨神经和其他周围神经发生病变以后,导致四肢无力以及肌肉萎缩。一旦发病,就是想死都没有力气去完成,可我早就不想活了,而且,我是个杀人犯,也没有资格活着。没在那里等到裁决,也好,让我有了自生自灭的自由,我很满意。”
      她看了看时间,然后转身走出几步后回头说:
      “我该去机场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如果山奈回来,告诉她,妈的墓在梁春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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