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大帝本纪》杨浅寂

6、眼中泪

　　漆黑的夜空下，一点白光犹如流星滑入祚延帝寝宫。
　　她看见他拥着怀中的女子，睡得香甜，面容沉静，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显然，他此刻幸福。
　　冥灵的眼中流出虚无的泪，泪珠还未滴落，便已转身，心痛如绞。子时的更声响起，涅槃不敢再留，魂魄乘风而归，回到祭塔。

　　“涅槃，”睡梦中的国王喃喃自语，“我带你走，回到幽谷。”
　　花飞濛闻声而醒，痴痴看着将自己紧紧揽入怀中的爱人，“潃宁，你还是无法忘记她么？此刻你在睡梦中定是揽她入眠吧。为什么连被你当做她的替身而得到的虚幻的幸福，我都高兴得想流泪呢？”花飞濛凄然一笑，在他光洁的额上深吻下去，一滴清泪禁不住流下。
　　“是你，花飞濛公主？”冰冷的触觉惊醒了睡梦中的国王，潃宁看见花飞濛，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原来这只是梦。”潃宁失望地披衣而起，呆看着窗前那月下盛开的百合，沐浴着月的清辉，那纯白的百合如圣洁的月中仙子，即使进在眼前，也像一个无法触及的幻影。
　　涅槃，为什么那只是个梦?又是那个梦，我解开了祭塔的法障，看到了塔顶的你，你还是那样美丽，却那样怯懦，我告诉你，我要带你走，回到你的山谷中，你微笑着向我点头，像一只乖巧的羔羊。彼时的我已被幸福填满，那自心里涌出的幸福是那样真实，就像你真的在我身边。可只是一瞬，你就从我眼前消失，为什么此时我心中的痛也是如此真实，如同刀绞？
　　潃宁情不自禁地出了殿门，向祭塔方向走去。
　　“您要去看她么，王?”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又是你！”潃宁恼怒道。
　　“您可别忘了那个占星者的忠告，我时时替您记着呢！”黑暗中的人无视潃宁的怒意，漫不禁心地说道“今夜只要您靠近祭塔，明天国人就会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祸国的魔。”
　　“你……你不要太过分……”潃宁恨恨说道，原路折返。
　　“这样就对了，我就是要让你身边的人恨你，你便渐渐失去人心。”前王后的脸在月下显得狰狞可怖。

　　“你看到了什么，美丽的人儿？”影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毁灭与重生。”涅槃冷冷答道，感觉体内有种隐秘的东西在疯长。
　　“将你的身体给我，我赐给你力量。”影子神秘地笑道。
　　闻言，涅槃一个冷栗，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没有在子时之前回来，你的魂魄已经损耗过半，无法支撑你的肉身，而我的肉身已经腐烂，只有借用你的了。”影子的声音充满魅惑。
　　“不！”涅槃沉声拒绝。
　　“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力，美丽的人儿，想想他的幸福和你的孤寂，是他一手造成了你这样的命运，当你流泪的时候，他却在别人怀中微笑。”影子再次蛊惑道。
　　听了这话，涅槃心中一痛，流下泪来，她本可以在幽谷中安静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直到终老，可是偏偏被他撞见，他将她从宁谧的山谷带到尔虞我诈的人世，却没有给她应有的守护。她在一片死寂的祭塔中看着他娶另一个女人为妻，繁华热闹的场面冰冷了她期待的心，欢腾的礼乐掩盖了她哀伤的歌。整整两年，他不曾来祭塔看过她一次，她挣破屏障去找他，却只看到他与新人的伉俪情深。如今一切都可以了结，她的魂魄也不再完整，她本对人世无所欲求，现在只将剩下的力量去完成今生的使命，就算灰飞烟灭，也没有任何遗憾。
　　“你同意了吗？我本不需要你的应允，但强人所难不是我的习惯。”影子成竹在胸地问道。
　　“我……愿意……这样的交换……”涅槃嗫嚅说道，再次落泪。
　　“昌启国，我将带你走向涅槃。”影子狂笑，进入涅槃的身体，那双本不染纤尘的如水清眸闪烁出妖艳的光芒。

　　“快看，快看啊！她的头发好长，鬼，有鬼！”一个侍卫看着塔顶失声尖叫，引起了一阵骚乱。侍卫们随着他的呼叫抬头看去，不禁哑然，一夜之间，那头乌黑的发从塔顶直垂到地下，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墨绿色的诡异的光。
　　“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竟然是……竟然是……蓝色！”一个眼尖的侍卫惊惶地叫道。那双黑色的眼，此刻变成了纯蓝，如同大海深处一汪深不可测的海水，在那蓝色的海中泛起笑的涟漪“你们愿意跟随我吗，勇敢的骑士？”那声音充满了诱惑。
　　“某愿意跟随您。”一个清澈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一见说话之人，不禁噤声，纷纷朝祭塔之巅的那个人跪下，齐声说道“我等愿意跟随您。”
　　说话之人正是潃宁作为王子的时候最信任的巫上，当年他敬佩潃宁的礼贤下士，品行高洁，忠心为其效力，自从发生“殿上风波”，对潃宁的敬佩瞬间坍塌，他对这个因他而被关入祭塔的女子不闻不问的态度惹怒了巫上。巫上坚决推辞潃宁给他的封号，请求潃宁允许自己在祭塔前守护涅槃。两年的时光，在他的仰望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他被她的哀歌深深打动，爱慕与同情在心中秘密交织，巫上早就暗下决心，竭尽所能以助涅槃。虽然感觉到现在的涅槃已不是当初的她，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决定跟随其后。
　　“百年之后，归于寂灭。”涅槃的长发在风中猎猎扬起，裹住了整个祭塔，墨绿色的波光忽现忽灭，侍卫们看到，有破碎的白色光片从发隙飘出，散入空中，许多东西随着法障的破灭一并湮没，命运之轮以不可逆转之势飞速向前。

　　蓝菲国历元年，元祖伐启昌国，手刃祚延帝，建国蓝菲。十年，元祖驾崩，发化为藤，遍生国土，花开蓝色，形如弯月，称蓝月儿。
　　——《蓝菲往生纪•涅槃大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