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情极必反 ...

  •   (回到文泉)
      在姐姐家过完年没几天,住在码头镇的二姑打电话过来,要我去她们家住几天。我收拾了点东西坐车过去,刚进门二姑就给我一顿噼里啪啦的数落:
      “你这孩子,过年不回家也不上你二姑家来!你在人家过年也不怕人家说闲话?你姐姐又不在家里,你怎么好意思待在人家过年?我开始还以为你回燕窝了,今早上打电话回去才知道你没回去。”
      我只能傻呵呵地笑着,接受她所有的责备。二姑身体不好,年前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她身上长了个瘤,蛮危险,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放假我到姐姐家时,她还在武汉接受检查,我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所以没去。
      另一种情况,我相信她对我的热情和关心都是货真价实的,但我对姑爹的冷漠和傲岸实在心存畏惧。
      二姑跟姑爹的感情一直不太好,小时候我就从大人口中得知姑爹对姑妈不好,经常打她,有时连头都打破。只是近几年,年纪都大了,没怎么打了。
      但是就在十月份那次去她家住的几天,我可以从死寂的氛围中体会到他们依然在冷战。弱势当然在二姑这边,她没有工作,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年轻得跟三十多岁的人一样,仍然守不住姑爹。
      姑爹经常在外面寻花问柳,对父亲这边的人也爱理不理。所以我不想去二姑家,虽然她家的房子很漂亮,二姑做的菜也很好吃,但我看不得姑爹的脸色。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时候,跟他也说不了几句话。
      二姑也为难。去的这几天,姑爹还因为一件小事发了二姑的脾气,当着我的面,我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人,但怕二姑伤心,还是坚持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回了姐姐家。
      因为当天晚上就要去学校,所以在姐姐家吃了中饭就走了,直接去了新堤。我先在学校附近的邮局里给馨儿房东家打电话,问馨儿来了没有,房东说来了,叫她接了电话。我说我过去拿床单呀,她说你来吧,任思雨也在。我就兴冲冲地赶过去。
      去了,我的那个老乡房东还是那样热情,责怪我上次为什么没坐他们的车一起回燕窝。我只得耐心地跟她解释。
      “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啊,别走了。”她说。
      “那怎么行?多麻烦啊!”我推辞道。
      “麻烦什么啊,我今天请馨儿还有她们几个女孩子吃饭,你既是馨儿同学,又是我老乡,怎么有走的道理?何况现在外面都没开火,你上哪儿吃饭去?”
      “要你在这儿吃就吃,推什么推,又不是第一次了!”馨儿过来接过我的东西说。
      “那好,都听你们的!”我只好讨饶。
      任思雨过来帮我收好伞,放在窗户旁边。我们就一起上了二楼,来到馨儿小房里叙话。馨儿穿了件新衣服,杏黄色的外套,往日齐耳的头发不太齐耳了,她拿了皮筋扎在脑后,跟麻雀尾巴一样。
      任思雨的脸上还是没有富裕起来,还是原来那样苍白和消瘦,我打趣她:“怎么过了年脸上也没长点肉啊?看人家宁馨儿满脸都是油脂。”
      任思雨哈哈一笑,说:“我就这样,吃得再多再好也胖不起来,所以不用担心吃胖。我看你脸上也没多大变化啊!”
      “好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那意思是我胖得跟猪似的了?”馨儿听到这话愤愤地在那里抗议,逗得我们一阵哈哈大笑。
      馨儿昨天就到了,她姐姐和姐夫开车把她送过来的。
      坐着说了一两个小时,我渐渐有些困,脑袋沉闷起来,正好孙丽英和张敏也来了,我们就下楼继续闲谈,谈在这十天里各自的经历,收了多少红包,买了几件衣服,上哪个同学家里了,等等,满屋子都是女孩子唧唧喳喳的声音。
      坐了会,任思雨起身要走,我也起身告辞说要回去睡觉,馨儿说:“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走什么?要睡觉就在这里睡!”
      我呆了呆,望望门口的任思雨,看看馨儿,不置可否。馨儿这句话使我有点吃惊,吃惊她这样不避讳,赤裸裸地表达对我的关爱。如果我在这儿睡的话,她肯定不会让我睡地板,肯定要我睡她的床,这搞得我像她未婚夫似的。
      我当然不介意这种误会,反而为馨儿这种亲昵的举动激动不已。所以从内心来说,我是非常愿意的。但我裤腿上粘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水,更让我难为情的是,昨夜的我竟梦遗了,现在内裤还没来得及换,那儿还一团黏乎乎湿漉漉的,我怕弄脏了馨儿那一床干净馨香的被罩,更怕她会在无意间发现我的秘密,所以有些踌躇起来。
      见我不作声,可能也觉得自己的热情造次了点,馨儿脸蛋刹时羞得通红,赶紧转身噔噔跑上楼,甩下来一句:“我给你拿床单去!”
      任思雨换好鞋,拿好伞,临走时不冷不热地对我说:“我不管你们,先走了,不过你可别在这儿睡。”
      我心上一惊,觉得有些奇怪,听她那语气,馨儿床就跟她的似的,我睡了就给她弄脏了,而这是她不可以容忍的。
      “哦,知道了,你慢走。”我机械地答应一句。
      她刚出门,馨儿下来,手里拿着我的被单床罩,在楼梯口倚住栏杆问我:“你是回去还是就在这儿睡?”
      我觉得她问得又有点奇怪,她刚才已经问过,虽然我没明确说明白,但她已经上楼拿了我的床单来,就等于默认了我回去睡的事实,要不然她也不必上楼去。
      她为了强调非要留我也应该这样问:“你真的不在这里睡?”
      如果这样我肯定会问:“那我睡哪儿?”
      接着她说:“就睡我床上。”
      于是我就说:“那好吧!”
      所以我觉得她问得有点重复,给我一种感觉就是,我在这睡也可,不睡也可,随我的便。看起来比她上楼前去的问法退了一步,但她还是在暗示我,她是希望我在这儿睡的,只不过由于少女天然的羞怯,她给了我、同时也给了自己回旋的余地。
      我好久没作声,因为我想到任思雨的话,她交代过我,不要在这儿睡。正在那里踌躇,馨儿甩过来一句:“那我陪你回去吧!”说着她几步走过来,帮我把床单被罩整理好,然后我们一起出了门。
      见她提了两个袋子,我要她给一个我,她把勒在掌心的塑料横条一点点地褪到食指尖上,颤巍巍地挑着袋子递给我,其余的手指都蜷缩起来远离食指尖,估计是防着我在接过塑料袋时,乘机揩它们的油。我心里不禁有些气,心想:“值得这样么?碰一下就掉了皮么?还是就掉了价?”
      为了证明我并非好色之徒,我也学了她,尖尖地伸出无名指把塑料袋交接过来,并没有碰到她的食指。
      我当时恨只恨怎么指甲不长一点,如果指甲长一点,我就用指甲把袋子勾过来。你做得绝,我可以比你做得更绝。你怕我占你便宜?哼!我还怕你占我的便宜呐!
      我们一路说笑着回到我的住处,她没有上楼,只是把我送到门口就告辞回去了,走时告诉我记得去吃饭。
      由于天阴人困,我躺下就沉沉地睡去了。等我醒时已经五点多了,我爬起来匆匆洗完脸收拾了几本书就赶到馨儿那。敲开房东的门,她笑呵呵地把我让进去,说正等着我呢!
      我进去,却只见她先生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吸烟。
      “快过来坐,她们都吃完了,我们等着你呢!”
      他很热情地说。我多少有点局促,因为毕竟是第一次见她先生。
      “宁馨儿,快下来,孙儒明过来了!”
      边喊女房东边给我盛饭。馨儿听到噔噔噔几步赶下来,见了我埋怨一句:“你怎么才来啊?”
      “睡过头了。”我笑笑,不好意思地说。
      “跟你叮嘱了的,叫你不要睡过头。”
      “你就不说他了,叫他安安心心吃吧!”
      女房东把饭端过来放在我面前说。
      “快吃吧,这个是甲鱼,味道很好的。”说着她帮我舀了一勺甲鱼汤。
      吃完饭,谢过房东,我就跟馨儿一道出了门。走到校门口,碰到山花,隔着老远叫我稻米,我赶忙回了句:
      “新年好啊!”
      走到跟前,才看清她换了个发型,把以前披着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蛮精神。
      来到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人人脸上红光满面,在家养了十来天,个个都长膘了。学生时代就是这种,在学校呆了四五个月,临了寒假,一个个被整得面黄肌瘦,回去一个寒假回来,就能养得脸面丰腴光鲜,个个精神倍足,这时候的精力也就特别充沛,学习效率特高。
      我们的学习很快步入正轨。做卷子,讲题,看课本,循环往复。很快到了三月份的全区质检。考完了,学校放了假,发了张政审表,让回家盖章去。
      刘芳把表拿给我,让我回去顺便给她盖一下。她说不想回去,老家都没几个亲戚。村长认都不认识她。我说咱不是一个村,能行吗?
      她说问过老简了,没问题,只要是燕窝的章就行。我就给她捎带上。临了我去了馨儿那里,之前她说借版磁带我听的,放学了没等我就溜了。那我只能去她那里。去了她不在,就跟房东打了声招呼,拿上磁带走了。
      回到燕窝已经傍晚,走到三叔门口时被三婶喊住了,问我怎么回了,我说学校让回来盖个章。说着我的脚并没有停下来,我打算去小姑家。没想到她说:
      “你就在我家啊,还去你姑家干什么,她现在也不一定在。”
      我踌躇着,她又说:“明子你到家来吧,我给你做饭吃。”
      我就去了。三婶下了点面,放了些没吃完的腊肉,我端着吃的时候,看见小姑随着一帮人从那边走过来,看到我,隔着老远喊:“明子你回了?怎么不上我家去啊?”
      我只是傻傻地应了一句:“没去,走到这儿三婶喊住了我。”
      她后面跟着一帮村上的邻居,以前跟我妈都挺好的,走过来问我的长短。不一会儿,三叔也回了,问了些我学习上的事。
      奶奶听到声响,从对面急急地跑过来,问我还吃不吃饭,说家里还有些剩饭,盛了面汤合着吃耐饥些。
      我说不饿,这些就够了。她没听清楚,以为我还要,不由分说又拖着一双小脚奔了回去,端了一碗米饭来。面吃得差不多,我搅着碗里剩下的那些肥肉不知如何是好,要是在自家里,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倒在潲水桶里,但三叔家并不是我的家,虽然按中国的传统来讲,像叔叔一辈的亲戚,父母不在的话,他们毫无疑问是我第一个投靠的亲人。
      但是,实际情况是,每当我们兄弟两回家的时候,第一个去的是小姑家,只是在过年那两天在三叔家吃饭。
      因为按传统,不能在外姓家过年。所以我们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奶奶见我把碗里的肥肉拨来拨去,就说:“你这个傻儿,把碗里那点肥肉拔到口里吃了呀,那个养人的。”
      她老人家还秉乘着老观点,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跟他们那会儿似的,一年粘不到几回油腥,见着块肥肉也能爵得有滋有味。
      事实是,即使我三个月没吃肉,我也吃不下那些没有一星点瘦肉的肥肉。如果哪怕上面粘着一小小块瘦肉也好,我也勉强能吃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我还是试着吃了几口,但是碗底的肥肉,就如春天河塘里,层出不穷的一丛丛肥腻腻滑溜溜的蛙卵一样,在并不浓稠的汤里浮动游走,随着我的筷子七上八下。我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如果不吃掉那些肥肉,我就没有理由去锅里盛第二碗汤面,如果我强忍着吃下去,我怕还没吃到一半,就忍不住恶心一口吐出来。
      我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倒掉,这么多人围在旁边,虽然他们的闲聊很是热闹风趣,但我感觉他们都在似有似无之间盯着我碗里的肥肉。
      另外,当着三叔的面,我怎么可以如此不给三婶面子呢,好歹东西还是她辛辛苦苦做给我吃的。我继续搅拌着碗里的肥肉,我装着捞面吃,可是面已经被我吃光了,捞上来的只是零星的几根碎面。
      为了延缓时间,我就捧着碗喝汤,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眼珠子则在滴溜溜地转,思考着如何对付这些恼人的肥肉。还好,还好,小姑看出了我的尴尬,见我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肥肉,她对我说:“明子,肥肉不吃就倒掉,再去盛一碗。”
      她的救援有如雪中送碳,并引起了三婶的反应:“对,肥肉不吃就倒掉,倒在厨房里的潲水桶里。”三婶说。
      我如获大赦,起身走到厨房把小半碗肥肉一口气倒掉。真是痛快淋漓,我心说:“见鬼去吧,该死的肥肉!”
      吃完第二碗,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村长家,客客气气地叫了声书记,请他帮忙盖个章。他躺在床上还没起来,见到是我,虽然是仇人的儿子,倒也没怎么为难我,很热情地帮我把章盖了。
      想当初父亲如果不同意他入党,他是当不了这个村长的。可是父亲顶不住他的“你不让老子入党老子拿菜刀跟你拼命”的威胁,还是唯心地同意了他的入党要求。
      之后,父亲下台,远走他乡,村里的“政权”几经折腾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人家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劲头闹了几个月,总算是赢了。虽然不是正儿八经选上的,但人家上面有关系,你也奈何不得他。
      村子里也确实需要这种强悍的角色来管理。你太软弱了吧,遇到什么事儿,村民当着你的面骂你,骂了还不敢还口,实在是忒窝囊了。这种差事不干也罢!
      盖完章,回到三叔家吃了早饭,我就上街搭车回了市里。
      快到六点,我去楼下吃了饭,就去了学校。在校门口,碰到晓兰,说质检的结果已经下来了,她在老简那里看过。说自己考得不怎么好。我忐忑不安地问我的情况,她说二十多名罢,比她好多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都凉了半截。怎么可以这么差?上高三我的成绩就没跌出十五名以外的,上上次还考了第三名呢!这个结果让我无法接受。
      我闷闷不乐地来到教室。人到得不多,馨儿和任思雨都没来。我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我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受到了馨儿的影响。这一段时间我很努力啊,上课也没分神,下课也很少出去玩儿,该做的题都做了,该背的也背了。
      但从内心深处拷问自我,还是发现了问题。我的很多努力都是表面的,没有上学期那一阵子全力以赴的拼搏精神。我发现我被软化了,被爱情软化了斗志,我在享受着幸福爱情的同时,丧失了坚苦卓绝的斗志。
      正在我惆怅发呆之际,馨儿穿了身红色的薄毛衣,袅袅婷婷地来了。在座位上放好东西,她就嘻哈哈地跳过来问我:
      “你是不去我那里拿磁带了?”
      我微微转过头,睨了她一眼,说:“是啊,你要?”
      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得无影无宗。
      “是的。”她说。
      我心里很愤然:值得这样,不就一盒磁带么?以前找你借,也没有这样鬼催猴赶的。
      “明天给你拿过来。”我说。
      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坐下来,问我的长短,不声不响地走了。
      我坐了一会,拿了题出来做。做了一会,又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她。这学期刚来没几天,她就跟白晓兰换了座位,坐到中间一组去了,紧挨着她的是赵蕊,赵蕊这边是古春木,古春木跟任思雨隔一个过道挨着。
      她坐在那里,眉清目秀,倩影历历,只是眼角联合嘴唇组合成一幅“谁怕谁的”的愤懑姿态。
      女孩子极敏感,我知道刚才一时没有回暖的情绪冷对了她,使她气极作色。
      我的心又乱了。我知道现在很在乎她对我的态度,很在乎。就如一个习惯了洗热水澡的人,突然面临不得不洗冷水澡的处境时,所怀有的恐惧和害怕。我很怕又回到以往不得不洗冷水澡时的处境,那种处境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经常洗热水澡的人,面对一个随时都会罢工的热水器时,不洗澡的时候也是心怀忐忑的。
      我害怕回到冷澡时代,所以只得乖乖地呵护我的热水器。我起身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挤出笑脸问她这两天的行踪。
      她爱理不理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我的问话。并且,她也不回问,对我的行踪无有兴趣,跟以前对我的态度截然相反。我问得没有话问了,加上赵蕊这时候也来了,我只好兴趣索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晚上班主任过来,讲了些考试的事,只是略微提到某些人退步的事实,并没有把名字点出来。山花这回也没考好,落得比我还后,我看她整晚都坐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很是惴惴。小姑娘自尊心强得很,这会儿肯定跟我一样一遍一遍地做着自我反省。
      山本这回翘到我前面去了,虽然没进前十名,但总算在进入高三以来头一回超过了我。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他碰到我时,笑容比以前畅快了许多。以前我考得好的时候,他的笑总是似笑非笑,笑作一半,余下一半像乌龟警惕的脑壳,紧紧地缩在身子里。这回不但把□□伸出来,连四个龟脚丫子都抖露出来,孔雀开屏般的来了个满堂彩笑。
      任思雨这回考得也一般,不死不活的成绩。面对这种处境,我们都没多少话说。
      在分析这回失败的原因后,我一直不想承认有她的因素。我甚至一直为她辩护,课下跟她说说话可以放松放松神经,提高效率。我确实觉得跟她在一起很放松,放松得很。
      可是在这放松就像清香剂,馨香醉人不错,闻久了却有依赖感。以前跟鸡毛一起坐的时候下课也说话,只是没有这么频繁。有时我也想控制,可是控制不了。
      上课我们都认真听讲,认真看书,憋了一节课不说话,略有点生疏感,好像怄了气似的,事实上我们又没有怄气,不但没怄气,一刻看不见她调皮的眼神和脸上荡漾的酒窝,听不到她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心里反倒空落落的,下一节课都上不安宁。因为担心她误会自己,下一节课刚下又迫不及待地主动跟她说话。
      而且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像七月的长江干堤上,到处层出不穷的管涌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浑浊的江水一样,绵绵不绝,兴趣盎然。
      我跟馨儿在一起都没这么多话。我以前就没有多少话,我搞不懂为什么跟她坐一起后,嘴巴就跟抹了黄油似的,俏皮话连绵不绝,逗得她格格直笑,有时笑得肚子抽筋,赶忙一手捂了肚子,一手伸过来挠我痒痒。
      我为她的形容所鼓励,更加巧舌如簧,调侃幽默之语飞流直下,操弄得她肚子更加翻江倒海般地颤动起来,结果常常引来一帮人的侧目,尤其是春木极不耐烦的神情。
      我以前一向很沉默,尤其是碰到女生,不管是在课上还是课下,跟她们总没有多少话说。
      我觉得这回考砸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自己,不能迁怒于别人,更何况是我的两个很好的朋友,是我自己把持不住,又怎能怪罪于她们呢?
      我决定要好好调整一番了。尽量减少对馨儿的关注,如果没有必要,绝不过去跟她套些闲话,免得横生是非,令我徒生苦恼与孱愁。
      这样一来,我就一个星期没跟馨儿说话。反正她不过来,我也懒得过去。只是这样久了,未免心里堵得慌。
      以前我们一天没有讲话,都感觉怪难受的,像现在这样一星期都说不上一句话,胸脯里那个猫爪搔心的痒痒啊,胜得过六月里绵绵的梅雨。
      某日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掠眼瞥见她在坐位上起仰后合,愁眉苦脸,咧嘴眦牙,以为又是肚子痛,就没怎么理会她。中午下了课跟他们一起去后面吃饭。盛饭的时候,一旁端着碗的春木跟我说,馨儿一上午牙都快疼死了。
      他告诉我,显然也是把我和她看作关系比较密切的一对。
      我们班从高一起就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凡是发现男女比较要好的,背地里大家都自然不自然把他们看作一对,不管你们的恋情公开如否,或者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大家的判断都分外分明,绝没有走岔的时候。
      虽然这小子估计对我挺不满,但我们因为性格上的原因,一直关系还不错,玩笑该开的时候还是开,篮球还是一块打,绝没有往常小说里描写的两个情敌,见面就横眉冷对的那股没志气的歪劲。
      其实我们算不得情敌,他的相好不是涂小菲么?何况我的相好,按我那时的想法,非馨儿莫属,虽然我跟任思雨也挺好,但两种关系,我自己清楚,分得明白得很。他也没必要对我横加指责。许是那小子也花得厉害,竟然暗中对任思雨用情,看我抢了他的“马子”心很不甘罢!
      谁知害了牙疼病的馨儿下午也没来。我问任思雨怎么了,她说可能上医院拔牙去了。
      “谁让她那么喜欢吃糖的,每次见到她,总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来,真是服了她,竟比三岁小孩儿还贪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啊?我呆会告诉她的。”
      任思雨警告似地威胁道。
      “我才不怕呢!”我说。
      我搞不懂,任思雨以往跟我的亲昵举动,就是在馨儿坐在我们后面的时候也时有发生。难道她不明白,如果我跟馨儿之间在内心深处真有那么一股浓浓的情谊的话,她的行为是最伤害她们之间友谊的。
      她就那么自信馨儿对我没有意思,或者我对馨儿没有意思?我现在说这种责备馨儿的话,她又来竭力维护她,按通常的惯例,我说馨儿,她应该高兴才是,但她没有,好像馨儿就是她的亲姐妹,这又跟她往常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
      自然,我说馨儿,在责备里带着些许亲近,那是一种只有很亲的人才能说出的话,一般性的朋友肯定不会如此说。
      任思雨叮嘱我,馨儿来了后我不要拿这话来责备她。我当然不会当面跟她说。现在的时机和情形都不如以往了。
      晚上快上课了馨儿才跑进教室,脸面涨得通红,坐到座位上也不安分,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说笑起来。她人缘好,我不得不承认。生得漂亮的女孩子,不光是男生喜欢,女生也看着爽心。
      况且她性格中也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气。所以亲和力还是蛮强的,虽然跟任思雨比起来,还欠些游刃有余的老道。
      我没有马上过去问候她,我想跟以往相比,我要节制一下自己了。只是想等第一节晚自习下后,有空再过去吧!可没想到课一下,任思雨就过去了,旁边的一帮人也过去围着她问些长短。
      我在那里寂寞地坐着,想等她们散去以后,再过去。没想到她们一帮女孩子,像一群麻雀见到凤凰一般在那里唧唧喳喳了半天也没散,好似班里来了个异国女子似的,围在那里尽情议论,瞻仰,打量着我的馨儿。
      这些人真是不懂道理,我都没过去,你们过去起得哪门子劲?
      等她们散去了,我刚想起身过去,馨儿又起身,去跟另一组的女生拉她牙的家常去了。
      我在那里急得心火直冒,她竟然丝毫不理会我对她的关切。我们一个多星期都没怎么说话了,怎么着也应该让我找个机会和你亲近亲近呀!
      更不幸的是,在她还没回到座位上时,上课铃又响了。我在那里气得直跺脚,心说她不知道要怎样怪我了。
      以前她得感冒在课堂上痛哭流涕的时候,还没下课我的纸条就过去了,下午她看了病来,第一个就奔到我那里告诉我详情,要我不要挂念。可现在,唉,都成了什么样子?
      课上了一半,我实在坐不住了,觉得不去问候一下说不过去。于是就在桌里翻到一张四四方方的糖纸儿,写了几句问候的话,并告知刚才下课没过去问候她的缘由。
      让任思雨传了过去。纸条到得赵蕊的桌上,我听她冒出一句:“也真是小器,用这么小一张纸儿。”
      我知道那是调侃之语,也没怎么理会。抬着头装着听我的讲,等着馨儿回那些感激涕零的纸条给我。
      没想到我的眼睛在黑板上“专注”了半天,右边半个脸颊都“望”酸了,她的纸条还没来。
      我很疑惑,撇过头去偷偷瞅她,没想到她见我瞅她,竟然把身子望后一仰,脑袋和脸面都藏在赵蕊的身子后面,一点交流的信息也不传递给我。
      我顿时气岔加上懊恼,后悔自己干嘛要对她这样殷情,热脸贴冷屁股,实在很没面子。
      高中快读完了,还没有哪个女生能这样摆布我的感情,以前都是我摆布人家的,现在我终于遇到个能够摆布我于手心的尤物了。
      罢!罢!罢!你牙齿都掉光了跟我又何干呢?我还没说爱你呢!你就翘起来,什么意思?!
      这样在愤懑中,我们又一个星期没说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