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锢》鹿场宵行

12、十二

　　雪太大，妙常邀请他们先在寺里住上一夜，明天再看是否能返程
　　早上起来时，温扬看见已经太阳高照了，出去时院子里的雪也已经被寺里的小沙弥打扫干净

　　“这里只有些粗茶淡饭，要是不嫌弃就吃个饭再走吧”妙常和韩瑜琨已经在等待他们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

　　古刹惊破了风雪一夜残留的寒冷
　　温泠后来回想到那一天只觉得无限唏嘘，那日四人还能坐在一席之间，所有的暗涌还在隐秘处缓慢的流动着，白日还在青天上挂着。结局早早被写好，只在未来静候每位的到来

　　温家兄弟二人已经上车了，韩瑜琨还站在半山腰和妙常约定着下次
　　“过完年我就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下一局”韩瑜琨笑着拍了拍妙常的肩膀
　　“那我会备好茶点的”妙常那古潭般的眼睛漾起了笑意
　　“走啦”
　　“一路平安”

　　“住持”空净的声音打断了妙常的视线
　　“回吧”妙常收回目光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回到家后温泠和温国榕长谈了一次，不知道温泠许诺了父亲什么，温扬只知道他恢复自由了，可以不在家里被拘着哪也去不了了
　　“你到底和爸说什么了”温扬狗腿的给温泠按摩着肩膀
　　“我说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你的”温泠云淡风轻的抬了抬脖子让温扬按摩得更加到位
　　“哥你太厉害了，妈跟他说了好几次他都不松口”
　　“你以后去哪之前和我通好气，我好有所准备，知道了吗”
　　“是是是是”

　　“哥，那个什么，付维瞻今天生日...”
　　“去吧”
　　“哥，我太爱你了！”温扬猛地亲了一下温泠的右脸，然后快速地从温泠的房间消失

　　温泠看见温扬关上门以后垂下来眼睫
　　温扬自由的代价就是温泠答应今晚去那个宴会，去见望洲的杨家小姐
　　总从徐楚毓出事后，爷爷怜惜温泠，让他可以自由选择婚姻
　　但温国榕嗤之以鼻
　　他野心极大，早早听说望洲经济特区要设立的消息后便活动了心思
　　温泠只觉得好笑
　　温国榕只要拿下篙北那片地，就能和龙溪连在一起，成为谈判砝码，温国榕要的是进驻望洲经济特区的名额
　　他不否认温国榕这人既有野心也有能力，杀伐果断，但也心狠手辣
　　在他眼里，两个儿子一个是棋子，一个是弃子罢了
　　温氏一族看上去是个规矩森严的古老巨物
　　但温泠知道整个温氏都烂到骨子里了，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

　　权力让人疯狂
　　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强取豪夺
　　什么弑兄娶嫂这种事都太稀松平常

　　温国榕不过是个看上去像正常人的疯子而已
　　自从温泠见证了温国榕是如何将自己的两个兄弟一个送进精神病院一个送进墓地后便不再在心里认为这人是他父亲，只觉得这人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温泠在从浣枫山回来后又偷偷去了疗养院探望了他的小叔，那个曾经风光肆意的男人已经瘦弱不堪的缩在墙角害怕见每一个人

　　温泠小时候最喜欢就是这位小叔，他不像温国榕那样严肃，嘴边总是挂着规矩二字，他爱骑着轰隆隆的机车，把墨镜往头上一推，笑起来比七月的阳光还要明媚
　　那时小温泠还病弱的待在医院里，通过窗户渴望的看着外面的阳光和春风
　　但只要一听口哨声他就知道他的阳光向他奔来
　　小温泠一低头就看见小叔骑着帅的夸张的摩托，后面绑满了可爱的气球，每个气球上都画着各样的笑脸

　　如果只牺牲他一人的自由就能换来温扬一生安乐，温泠便觉得这是他最赚的一门生意
　　温泠收回漫长的思绪，抬头看见对面镜子上自己的脸

　　“讨女孩欢心做得到吗”
　　“别浪费了这张脸”
　　温国榕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仿佛又响起在耳边

　　“恭喜恭喜恭喜”孙旻一看见温扬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出关了兄弟”
　　“扬哥来了！”付维瞻丢下手里的骰子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抱住温扬，兴奋的拍了拍许久不见的好兄弟
　　“好说好说，我付儿子的生日我能不来嘛真是的”温扬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真是游鱼入海了
　　“滚丫的看今晚不把你喝趴下”
　　“谁倒下谁孙子今晚”

　　温泠穿上了送来的礼服，站在镜子面前理了理领带
　　“少爷”荃叔站在身后为温泠披上大衣“天冷，到了地方再脱下吧”
　　少年如冰霜的脸总算是有些松动，含笑点了点头
　　上了车后看见温国榕已经在车上等着了，浑身被黑色华贵的礼服包裹着，温国榕五官立体得仿佛是个混血，凌厉冰冷让人不敢靠近，但温泠继承了母亲柔和的面部线条，看上去虽然没有温国榕那样有攻击感，反而美的不像真人

　　“好好看看，准备一下”温国榕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温泠，文件上面全是杨偲眉的信息
　　“是”

　　这是杨偲眉随父亲第一次到京州，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没有一个熟识，在谢绝了几个上来攀谈的男生后便一个人拉着裙子去了露台
　　本以为能一个人清净一会但是露台上已经有个人了
　　杨偲眉左右看了一下旁边的露台都是三四人聚在一块，只这里有一个人，杨偲眉只好咬咬牙
　　“那个，我能在这待会吗”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微微侧了一点脸，“可以”
　　杨偲眉听完后便在靠在另一边角落，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杯里的酒

　　“我知道了，别玩太疯了”
　　和刚刚与自己说话语调不同，这次话语间充满了宠溺

　　杨偲眉撇了撇嘴，估计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吧
　　还在想着的时候这人突然扭过脸来，杨偲眉这才发现这人是谁
　　温泠
　　怪不得这露台上只有他一个人，那些人是想来却不敢来吧，来京州之前父亲就告诉她收敛好自己的小姐脾气别惹到了温家那个少爷
　　刚刚在外面杨偲眉就看见了这人是如何在外面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的女生
　　原来是在这里躲清闲

　　“这里冷，披上吧”温泠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脱下了身上披着的大衣递给杨偲眉
　　“不用了”杨偲眉有些慌乱的放下酒杯双手摆着拒绝
　　但温泠递出去的手还伸着“我不想被人说没有绅士风度”
　　“那好吧”杨偲眉只好接过来披在身上，心里暗骂温泠，要是外面那些人看见,自己会被喷成筛子吧

　　“你女朋友不介意啊”杨偲眉闻到大衣上传来的雪松的味道，冷冽的味道就像是这衣服的主人
　　“没有女朋友”
　　“那你刚刚不是在给女朋友打电话？”杨偲眉挑了挑眉
　　.......
　　“是我弟”温泠像是忍耐下什么才维持着表面风度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杨偲眉看见这人有些黑了脸竟然觉得好玩极了
　　“哦哦哦”杨偲眉努力憋下嘴角的笑意
　　“行了，我先出去了，衣服不想穿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温泠淡淡的撇了一眼杨偲眉
　　“okok”

　　温泠出去没多久后杨偲眉开始觉得无聊了，想到刚刚那人黑脸的样子，杨偲眉终于没抑制的笑出来声

　　刚出去就看见那人像是聚光灯一样，整个人流的方向都是向他那边倾流
　　但是舞曲奏响后反而没看见人了
　　不知道又去哪里躲着了吧
　　杨偲眉自己躲在一个角落没有边际的想着

　　“太巧了吧，杨小姐”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杨偲眉一口酒呛在喉咙处，回头就看见那人不知道什么在她身后冒了出来
　　看见温泠嘴角微微上扬的角度，杨偲眉发现这人真是小肚鸡肠有仇必报，这么快就来报刚刚露台之仇了
　　“小气鬼”杨偲眉小声嘟囔着擦掉嘴角的酒液，恶劣的抹到温泠的高定上

　　“等下请杨小姐跳舞怎么样”温泠丝毫不在意刚刚杨偲眉的行为
　　“不了吧，我不会”杨偲眉冷笑一声
　　“是吗”温泠摆出了邀请的姿势
　　不字还没出口杨偲眉一下感受到了背后如芒的目光们
　　妈的，怎么忘了这人是个聚光灯了
　　“好啊”杨偲眉几乎要把这几个字咬碎了

　　两人滑进舞池后，温泠已经记不清这是杨偲眉第几次狠狠的用高跟鞋踩自己的脚背了
　　“活该”
　　温泠听见了杨偲眉的低骂声
　　“我爸让我邀请你的，要骂就骂他好了”温泠凑近杨偲眉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没断奶吗，什么都听他的”
　　“经济上没断呢”
　　杨偲眉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旋转两人拉开距离，但手紧紧牵着，再下一个舞步杨偲眉转回到温泠怀里，抬起下巴嘴唇贴住温泠的耳垂
　　“敢不敢和我出去玩”
　　“去哪”
　　“我来之前听说了一家酒吧特别有意思”
　　“好啊”温泠揽住杨偲眉纤细的腰身

　　荃叔压低声音在温国榕耳边耳语了一阵，温国榕抬起眼看向出口处满意的笑笑，抬腕饮尽杯里的酒液

　　“你不觉得我俩穿着这夸张的礼服偷跑出来特别刺激吗”杨偲眉上了计程车后更加兴奋了
　　“还好吧”温泠扯了扯束缚了他一整晚的领带
　　“你是一直这么无趣吗”杨偲眉满不在乎的踢掉高跟鞋把腿大剌剌的放到温泠腿上
　　“是啊”温泠帮杨偲眉扯了扯乱蓬蓬的裙子
　　“但我觉得你还挺好玩的”杨偲眉轻轻踢了踢温泠的大腿
　　温泠笑了一下便扭头看向窗外
　　夜晚外面的流光飘忽的照在温泠脸上，将那张脸描绘得更加梦幻，杨偲眉懒洋洋的窝在窗边想应该怎么把这人画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