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锢》鹿场宵行

1、启

　　刺眼的白光和嘈杂的人声不断拉扯着他的视觉和听觉，像是一片混沌终于不堪重负的碎裂后，尖叫着向他袭来。又一刹那，他突然觉得万事万物都在那一刻化作尘埃从他的指尖流逝而去，妄图抓住却最后两手空空的站在白色荒野之上。
　　温泠猛地睁开眼睛，一切荒芜都消失了，只有说不清的怅惘余留缠绕在心尖上。车窗隔绝了外面车流的嘈杂声，静谧的空气混杂着淡淡的木质香氛流动在车内。
　　“怎么了哥，又做恶梦了？”
　　那恼人的白光飞快的在他大脑中闪过，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每次努力回想的时候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现实却又没有纰漏的继续平稳的划过他的生命，他只觉得不对，可哪里不对，他不知道。
　　“没事，阿扬”
　　一边的男孩听见他说话后便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这样熟悉的笑容一下让温泠放下心里的警惕防备
　　温泠说完后又觉得浓厚的疲惫涌遍全身，很快又陷入沉睡
　　旁边被叫做阿扬的男孩看着温泠再次闭上眼睛后，嘴角的笑慢慢沉了下去，扭头看向车窗上自己倒影，阴晦和痛然让他在这一刻没办法维持表面，他不再看向倒影，很快他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轻轻的将温泠拢向怀里。
　　车子平稳的驶向笔直幽静的道路，两旁葱郁高大树木将天光的炎热挡在翠绿之外，随着车辆的前进，外观典雅恢弘的建筑隐隐出现
　　温扬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下意识得搂紧了怀里的温泠，在梦里的温泠又不知道跌入了哪重梦境，有些不安的蹙起了眉。

　　“扬扬，去叫你哥下来吃饭了。”温扬顶着刚打完球的一身臭汗刚进家门就被时予薇发配到温泠门前，温扬推开房门，看见温泠天色昏暗还在看书，暖暗的光漫进房间，将温泠包围，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更是将温泠变得模糊遥远，温泠清冷的轮廓也变得温柔起来。

　　温扬深吸了一口哥哥房间里的空气，真好，都是他的味道。心情大悦的温扬不顾自己的一身臭汗和温泠的洁癖上去就从后面搂住了温泠，毛绒绒的头埋在温泠的颈间亲昵的蹭了蹭，温泠轻轻推开身上挂着的大型犬，眉峰微拢。

　　“去洗澡”温泠的眼睛仍旧盯着书本，无视掉一旁委屈巴巴的温扬。一页看完，身旁低着头不说话的温扬还在旁边纹丝不动。

　　温泠小小的叹了口气：“不想回房间拿衣服就先穿着我的吧。”一旁的温扬才又眉开眼笑起来，一计得逞之后的温扬终于想起提醒温泠吃饭的事，“不急，等你洗完澡我们下去也来得及，反正爸爸没回来之前是不会开饭的。”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白瓷杯轻轻抿了一口。

　　温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看了一眼杯子里红褐色液体
　　“哥哥最近还头痛吗，听说爸爸给了你一盒安神的茶”温扬颇有技巧的用手按压着温泠头部的穴位
　　“喝了这茶之后确实好不少”就是犯困次数越来越多，温泠吞下后半句话

　　“那哥也送我一包吧，我最近有点失眠”
　　“3秒之内没有睡着也算失眠吗”
　　“.....”温扬一下被噎住
　　“真是的，小孩子脾气，吃完晚饭后来我房间拿”温泠合上手里的书，用书脊轻轻敲了一下温扬的脑门

　　温扬应声后就赶紧在温泠那里翻箱倒柜，迅速把自己打包进浴室。

　　温泠取下鼻梁下的眼镜，闭上眼一下一下的按着鼻梁，熟悉的薄荷味突然窜出，紧接着身上一重，“洗好了？”
　　不抬眼就知道是温扬那个兔崽子，温扬笑嘻嘻的凑到哥哥耳边
　　“哥，我香不香”
　　温泠忍着笑曲起手指刮了刮温扬鼻梁
　　“下去吃饭吧”
　　“好嘞！”

　　两人有说有笑的下楼，刚下到最后一个转弯处，就看见刚刚到家的温国榕，温国榕听见响动也向楼梯处看去，两人一下都收敛了脸上的笑
　　“爸”温泠低头算是致意
　　“爸”温扬随后
　　温国榕点了点头便消失在走廊的深处

　　“温扬你多大了，还抱着哥哥不撒手。”时予薇嗔笑道， “妈，我十七了，可是谁叫我最爱哥哥呢”温扬脸上虽然是笑嘻嘻的却将温泠搂的更紧了些，温国榕轻扫一眼，在温泠脸上多停留了一两秒后便移开视线，温泠轻轻推开温扬不老实的爪子
　　“吃饭了，老实一点。”温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

　　温泠早早停下筷子，温国榕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温泠，来一下书房” 温泠点头答应，起身跟在温国榕后面上楼，温扬一边扫荡着桌子上的菜，一边和时予薇有说有笑，但眼睛却紧盯着温泠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关闭，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扬扬，你这么黏着哥哥，等你哥哥结婚了，是不是还要给你在新房留个阁楼啊” 时予薇看着小儿子对大儿子背影发愣，忍不住调笑两句，温扬保持在嘴角终于在一刻变得僵硬

　　你要骗了别人
　　再来骗了自己

　　他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永远保持着外人羡慕的兄友弟恭，弟弟的守则他都谨守，但他不可遏制地看到了温泠牵着别的女子，嘴边是从前只对他才有的温柔地笑容，其实这些都是能想象到的未来，只是他逃避着。

　　逃吧，逃吧，不要去看

　　只是那个声音，那个怪物发出的声音又在嘲笑他了
　　看吧，最后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他又要抛弃你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并永远都只会是一条他施舍过的小野狗，别做梦了

　　那些温暖一瞬间好像都被剥离出他的身体，熟悉的刺痛再次袭来，没由来地慌乱攥住了温扬的心脏

　　温扬脸上的肌肉开始提不起嘴角的笑容动作了，但他很快恢复出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妈，我哥结婚我肯定是最高兴的那个了” 时予薇一脸八卦的笑出声，“那正好，我偷偷告诉你，你爸爸今天找你哥就是为了商量他的终身大事。”故意把终身大事四字拉长读，说完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笑起来。

　　啪的一声，温扬的筷子掉到桌子上然后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妈，你开玩笑的吧“时予薇赶紧让人再给温扬拿双筷子，看温扬一副震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徐家那位小姑娘是你爷爷早就定好了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母亲的声音就在耳边，而温扬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娃娃亲，对”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从耳朵上听见自己心脏传来的呻吟声，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心脏痛苦地被挤出酸涩地血液。见温扬不说话，时予薇笑着推了一下温扬
　　“羡慕你哥哥啊”

　　温扬扯了扯嘴角，熟悉的笑容角度，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对啊，爷爷也太偏心了，这种好事竟然没有我的份” 温扬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上楼，抓着扶手的指节微微发白。

　　“扬扬不吃了吗？”没听到温扬的回答，时予薇随即招来佣人，收拾碗筷
　　“这孩子” 时予薇笑着摇了摇头

　　在黑暗中，他变得更加没办法控制自己
　　那个声音开始更加嚣张起来
　　他是你的，从你们第一次见面，他只会，也只能是你的
　　不要再让他看别人，不要让他再抛下你

　　温扬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越是黑暗的环境里一些画面就变得格外清晰，窒息的感觉在下一秒将他死死的扣住

　　停下来，不要再说了
　　手试图抓住些什么，来夺回一些控制，手掌下的床单开始绽放出扭曲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