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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悬屋秋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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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丢大发了!
庄笙灰溜溜地跟着顾晓回了悬屋,夜已深,也顾不上许多,埋着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子。
月上梢头,夜色又浓郁了几分,月色倒是明亮了许多。
庄笙只觉闷得慌,没多久便又出房门独自坐在围栏处。
悬屋的上方更高处的大树枝上挂着一个秋千,她饶有兴致地抬着脑袋张望许久。
“小笙。”萧洛英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碗水。
可怜悬屋粮食有储备,茶叶却是半包没有。庄笙回头看了一眼:“你还没休息?”
“云旗出去看夜景,阿简也还没回来,你们没一个睡的,我也不想做最早睡的那个。”
“哦。”
“……”
“那你来干嘛?”庄笙把碗放下。
“陪你坐坐,怕你无聊。”萧洛英道,“我可知道许多大人物的小消息,想不想听啊?”
“得了吧,有话快说。”庄笙不屑地笑了一笑,他若真想跟她说这些,还用得着询问她的意见?什么大八卦小故事张嘴就来,根本不顾及旁人愿不愿意听的。
萧洛英默了默,好不容易才又有机会二人独处,他直奔主题:“你上次说你做了个梦,梦见我害死了阿简……”
“……这么直接?”
萧洛英略显局促,笑了笑道:“我实在好奇,若你不愿,就不必说了。”
“一个梦而已,何必当真?”
“可你很是当真。”
庄笙不置可否,大概是上次寥寥数语确实戳到什么了吧。否则又有谁会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说的几个梦境慎重以待呢?
她叹了口气,那梦始终哽在心间,实在难受,她到现在还时不时地以为当下才是梦,好像哪天一觉醒来,就回到了那个世界。庄笙抬头,看那漏进树叶缝隙里若隐若现的星光,如梦境般虚幻。她没想刻意瞒着别人,若他想知道,那便告诉他吧。
庄笙道:“梦里的你们总是什么都瞒着我,也大概是我不够关心,我知道的不多,连你们其实这么早就认识我都不知道。我只知你们关系很好很好。”
“嗯……”萧洛英轻轻出声,以示自己正在聆听。
“那年北凉又进犯大周,你和顾晓讨伐北凉,二哥不顾阻拦加入北境军,为是你。”庄笙仔细看萧洛英闪烁的眼神,“后来……后来你们好像吵架了,二哥的信里有好一阵子没提到你。再后来……”
庄笙的声音轻飘飘的,不仔细听随时会没入风中,捕捉不到:“二哥的遗骸是你带回来的,你跪在我家,跪了好几天,水米不进。最后是昏倒后被抬出庄府的。我只去看过你一次,那一阵子你像是着了魔,只反复地说三个字——都怪我……”
“……”萧洛英的脸色难看,隐在月色中却看不真切。
“我怎么问你都不应答,究竟是为何,到最后都没人告诉我。”
将士出征,死伤是难免的,虽然庄家地位显赫,但到底是收复了两个城池,皇帝陛下高兴,那年的庆功宴很盛大,一连几天,顾晓都在庆功宴上。
庄笙挥手,指尖在萤火虫身侧扫过,她想起那几日她刚小产,又遭逢此巨变,悲恸欲绝,卧床不起,挣扎着去找萧洛英,可无论如何都求问不出结果,一想到她的二哥,最疼爱她的二哥,如今只是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在萧府。
庄笙深吸一口气,睁眼道:“萧洛英,我这个梦真实无比,说我是重生我都是信的。梦里二哥的死与你有什么关联,我至今不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二哥武艺高强,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失魂落魄成那样绝对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句‘没保护好他’,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二哥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顾晓也不告诉我。”
庄笙认真地看着萧洛英:“我现在告诉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只是我知道二哥信任你,我愿意相信二哥相信的人。而且……你们的交情变深我终究阻拦不住。如若你能联想到我二哥会因何而死,请你务必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如若不然,梦里我没拿你怎样,梦醒后的当下,我定饶不了你。”
萧洛英怔了怔,他伸出手掌:“好。”
“啪”地一声,二人击掌,庄笙转头笑道:“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萤火虫!”
“可不止萤火虫,你明日白天再看,还有很多蝴蝶蜻蜓呢。”萧洛英自豪道。
庄笙探出身子,胡乱抓了几下,忽然兴奋道:“啊!你看!我抓住了!”
庄笙把手放在萧洛英眼前,徐徐张开,两点亮光忽闪忽闪,肆意窜了出去。庄笙惊喜道:“一箭双雕!啊,不是,应该是一掌双虫!”
萧洛英捧场地鼓掌:“女侠好身手!”
庄笙嘿嘿笑着,又抬头看着漫天流萤。
“你想坐秋千?”
庄笙闻言,压下腰,倒着看顾晓的下巴,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顾晓道:“刚出来。”
萧洛英瞧了一眼天色,道:“无念山对初到者并不友好,极易迷失,我去找找云旗吧。”
庄笙招了招手:“去去去,打听到东西就跑,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萧洛英真想喊冤,没看顾晓浑身上下都写着“你给我走”吗?此时不走,等着顾晓秋后算账?
看着萧洛英跳下悬屋,没入流萤之中,顾晓道:“我带你上去?”
庄笙欣然同意:“好呀!”
于是顾晓转身,拿起一捆绳梯,脚尖轻点,飞身跃上挂秋千的那个树枝,将绳梯放下:“上来吧。”
庄笙全程抽着嘴角,心下道,果然是顾晓啊……真是块木头。
于是庄笙自食其力爬上秋千,坐在秋千上晃着脚尖胡乱扑腾。实在是此时尚无风,这秋千堪堪悬在空中,庄笙够不着树干也碰不到地面,因着无处着力,怎么都荡不起来。
顾晓靠坐在庄笙头顶的树枝上,大概是终于看出了庄笙的窘迫,总算动了动手掌,送来一阵风,让秋千荡漾起来。
顾晓道:“那个刺客,我会追查到底的。”
谈何容易呢?说是刺客,可那人不穿夜行衣也不蒙面,俨然一副一时兴起滥杀无辜的样子,估摸着到最后也就是查无此人的结局。
庄笙并不在意,她看着底下的悬屋和漫天流萤时远时近,豁然开朗般心情甚好,她小声道:“顾晓,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嗯。”顾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庄笙闭眼享受拂面的清风,道:“顾晓,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吓到你,但我还是要说。你想听吗?”
没等顾晓出声,庄笙又道:“不想听也得听。”
“顾晓,我目之所及,从来离不开你。”
“很久以前就是。这个久,一定比你想象的还要久。”
夏日的凉风徐来,拂起庄笙的发丝,也吹乱顾晓的心跳。
庄笙接着道:“约莫两个月前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一直在追逐着你……顾晓,说不累,都是骗人的……那个梦的结局不好,所以我怕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躲着你,不知为何你和梦里不太一样了。”她仰起头,“梦里的这个时候你才不会跟我说那么多话,你才不会主动作什么,更不会来无念山。”
“梦醒后我一度很怕很怕,我想了很久我到底在怕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我怕的是竭尽全力却没半点改变。也许那梦是让我别再犯傻,可你分明和梦里不太一样了……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更像是本该两年后的样子。”
“我这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在梦里撞了南墙,梦醒后,如若我不去撞,我还是会后悔。”
顾晓看到庄笙那灵动的双眼里映着流萤,随着秋千的晃荡忽远忽近。她笑着,她道:“顾晓,我害怕自己卑微,可我更害怕自己后悔。”
庄笙抓住秋千绳,站在秋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顾晓更近一点。她道:“所以顾晓,我要让我的眼睛,继续长你身上了。”
“……”
“哈哈哈听着像不像女鬼索命?”庄笙笑了一阵,“你可能要继续忍受我的烦扰了。可别嫌我烦。”
顾晓:“嗯。”
“这可是你说的!”庄笙严肃道,“嗯……还有一件事,如果你觉得我有那么一点重要,就请你不要瞒着我,任何事情都是。”
“好。”
“嗯?你这是承认我还是有点重要的了?”庄笙笑嘻嘻道。
顾晓看着庄笙松开一只手,指尖一颤,道:“小心。”
一阵凉风吹过,庄笙打了个寒颤:“有点冷,我要回去了。”
顾晓起身放下绳梯,并检查了一番绳梯有没有系结实。
庄笙叹了口气,稳住秋千,伸出脚踏上绳梯,她抬头看了看顾晓,大概是不留神,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坠了下去。
顾晓此时倒是半分没有迟疑,他瞳孔一震便是纵身一跃,将庄笙拦腰抱住,看到怀中的少女皎洁的笑容才知她是故意的。
庄笙在顾晓怀里咯咯直笑,她道:“说你迟钝真是冤枉你了。”
顾晓微愠,把她放在地上:“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庄笙忽然想起梦的最后顾晓嘶吼的那句话——庄笙,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给我起来!
她答应过顾晓许多事情,想了许多天也不确定顾晓那时指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薄云从明月身上游开,清风正好撩开树梢,明月皎皎下,少女的发丝拂过少年的脸颊,如兰的气息吐在耳鬓,细小轻快的声音钻进耳朵。
他听她在耳边低语:“我可不会答应你。”
少年呆呆立着,待心绪平复时,身边哪还有少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