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香》绮烟

1、命运制造的初遇

　　周六的早晨阳光正好，太阳仿佛还未睡醒一般懒散散地向上爬着，灿烂的阳关也不似中午一般热辣辣的，倒让大地笼罩在一片清新通透之中。
　　彼时林苏茵正在悦华酒店的员工宿舍里换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服。早晨天气实在舒服，忍不住多睡了一会儿，幸好惊醒得早，否则差点就迟到了。
　　双手极为迅速地扣好灰色马甲上的纽扣，扯过白色荷叶边的围裙系上，一面拔足奔向酒店的客房部，一面盘着脑后的头发，嘴里还咬着胸牌。
　　苏林茵一路狂奔到楼层领班陈洁面前时，刚刚把咬在嘴里的服务员工作编号牌别到衣服上。她暗自庆幸脚下穿的是布鞋，而不是前台服务员铿锵作响的高跟鞋，否则不是跑步被崴死，就是迟到被骂死。
　　看着陈洁挑起一边的眉毛，她连忙在脸上堆出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无数倍的笑容，说：“陈姐，我来报到了，没迟到。”她看着手表，“现在正好离七点还有三十七秒，哦，不，是三十六秒……”
　　陈洁比她大了，也应该叫姐，刚巧又与名字谐音，自从她叫开之后，悦华许多服务员也跟着叫起来。陈洁却私下里无数次使尽各种手段，威胁利诱她不准这样叫。理由是听起来像年满三十五以上，并且面临人老珠黄的窘境。
　　陈洁一听，两边眉毛都挑起来，瞪着她：“不对吧，我是领班，以我的手表为准，现在已经七点过了六秒钟，哦，不，七秒钟……我得算算，该扣多少钱。”
　　陈洁身为领班，很清楚的知道应该怎样准确击中员工的软肋，就像吆赶牛马一样在屁股上面补一刀，不深不浅，刚好够让它们不敢松懈，努力工作。
　　她心中暗骂缺德，脸上却只能更加笑得灿烂，忙说：“陈领班，我这就去，马上去领东西开工！”
　　陈洁看了看她，说：“那还不去？”说完面无表情地又看了看手表，说：“七点三十零二十秒……”苏林茵这才一把抓过桌上的笔，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负责楼层和签到时间，捞起钥匙跑去工作间领客房物品。
　　苏林茵是连城一所学校大三的学生。连城属于一线城市，消费水平并不是家里能够轻松承受的，况且家里还担着买房的按揭。为了不让家里有太多负担，她一直在外面利用课余时间打工。
　　因为她的父亲苏平良热衷于茶艺，大二的时候，她倒也知道些东西，幸运的找了一份在茶楼里当茶艺小姐的工作，其实和酒吧里的推酒小姐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后者的工作环境显然要好很多，况且来这个茶楼的人多半就有两种，真正爱茶喜欢安静的和附庸风雅的。前者自不消说，就是后者，为了那“风雅”那两个字，也会顾及形象，不会胡来。
　　茶楼的老板李苏二十七岁，家境富裕，自己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读完大学没打算找工作，直接问父母借了钱做茶楼，兼营水疗。李苏有自己的原则，水疗也是在很正常的范围内。而且她的家庭给她带来了不少人脉，其他乱七八糟的她并没有必要去做，再说，装修，茶质，氛围都比许多茶楼更胜。算得上是一个很独特的一流的茶楼，倒有好些上流社会的富豪甚至一些贵妇阔太都愿意光顾。她私下也做些炒股投资，眼光精准，又交游广泛，几年下来赚了不少钱。如今早已还清向父母借的款，算是个小富婆了。
　　林茵做着这份工作，然而因为是学生，也不得天天去。只是星期一，二，三，五，七……上五天晚上的班，以签到为准，其她茶艺小姐的的是底工资1200加提成。而她因为住校，每晚也只能工作到十点，每月底工资不过六百，加上提成，好的那个月也不过就七八百块左右，算起来刚好够她一个月的消费。大学虽然还需努力学习，但是自己支配的时间又多一些，况且李苏早已找了一个外国男友，正打算移民加拿大，茶楼肯定是要放下的，李苏便帮林茵另寻一份工作。
　　李苏同悦华的顾总颇有交情，有一次顾总到茶楼喝茶，李苏便将她介绍给顾总。顾总见她一面打工一面学习，想起自己往昔的打拼岁月，就让苏林茵在悦华里当客房服务员。悦华的客房服务员每天分三个班次，每个班次八小时，上了一个班次算20块的工资。她并非正式员工，只是月底按所上的班次结算，每月差不多能领四五百块的工资，她还是很高兴。而苏林茵因为算是走后门进来，也不想让别的员工多想，自然尽心尽力去工作，争取不让别人挑刺儿。
　　这几天酒店入住客人并不算多，这个时候又还早，苏林茵负责的楼层有四个房间的客人退房。她的职责便是先大概清理一下房间，马上打电话报告总台房间各种物品情况以及客人遗留物品情况。然后铺床，清洁浴室，清洁浴缸和淋浴区，换浴帘，清洁马桶，清洁洗手盆和梳妆台……浴室清洁收尾之后，清洁客房衣柜，清洁窗户……根据实际情况，还得为木质家具上光，铜器抛光，翻转床垫。清扫与整理客房，然后补充客房供应品。检查及报告客房设备、物品损坏及遗失情况，填写在客房清洁工作报表上。一阵忙下来，却也并不轻松。
　　等到她填好表，推着工作车准备回到走廊尽头的工作区时，又看到1722房间门上挂了“请打扫”的牌子。她暗叹一声——又没退房，这么早就挂牌子。然而还是只能走过去，轻轻敲了三下门，并没有回音，她隔了过五秒钟又敲三下，仍然没有回音，于是便看看手表，把进入打扫的时间记在工作表格里，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门走到客厅里，卧室与客厅间磨砂玻璃的和式滑动门大开，卧室里的景象尽数入眼。
　　她倒抽一口凉气，当场呆在原地——一男一女正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下身盖着被子，情况不明。
　　二人一脸嘲笑地看着她。
　　她再仔细看了看，没看错！
　　那个男子还很年轻，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地搭在脸上，头微微偏着，背了光，看不清楚长相。女子迎着光，看得出容貌姣好，此刻正妖娆无比，风情万种的靠在男子怀里，一面嗲着声音撒娇：“好丢人啊……”一面拼命往男子怀抱深处钻去。
　　这种女人，她这两个月在酒店里见得多了，然而心里还是觉得很恶心。
　　窗帘还没完全拉开，微微透进来的一条光横在床上，昏昏的光线下，整个房间弥漫着令人想入非非的暧昧。苏林茵早就听说在酒店里有客人会这样捉弄服务员，自己不过刚来这里三个星期，居然就让自己撞上了。
　　此刻她，居然想起一个词语——玉体横陈，于是脸像是被突然被人将腮红盒子直接扣在脸上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很明显地，红透了。
　　却听见那个男子低低地笑声突然变成大笑，侧过脸，却并没看着怀里的女子，说：“你羞什么，有人比你更害羞……”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苏林茵，更加羞涩的低下头，但是一脸极其明显的满足与得意。
　　她觉得脸颊火一般的滚烫，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心中大窘，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装镇定，说：“您好，我是看到‘请打扫’的牌子才进来的，请原谅我的冒昧，不知您有什么需要服务的？”说完，松了一口气，除了声音有点不正常以外，这样的话并无过错。心想，小样儿，欺负老娘没见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当心纵欲过度，精尽而亡！还不赶快让老娘离开！
　　不料男子并不打算放过她，带了点挑衅的微笑，说：“嗯，需要啊，她累了，不如……你来换她吧。”
　　她用力捏了捏拳头，瞪着男子的双眼里冒着熊熊烈火。男子倒是很坦然的与她对望。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淡定，犯不着为了一时气愤丢了工作。
　　隔了一会，她才松开手，交叠到身前，摆出标准的服务姿势，又露出笑容，说：“您说笑了！我只负责客房服务，为了您能得到更好的服务，其他服务还是请专司其职的服务人员来为您效劳吧。”
　　男子闻言抬眼，昏暗中极亮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直看得她低下头去。男子却又突然笑着说：“对，你瞧昨晚这乱的，你帮我们收拾收拾一下。”
　　她只能照做，转过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蹲下身，先把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的衣服捡起来，叠好放到沙发上，再把掉到地毯上还幸运活下来的花瓶捡起，然后是歪了的茶几和沙发，倒了的椅子……
　　伴随着两个人暧昧的话语和打情骂俏，她好不容易收拾完毕，直起身来，仍旧笑着说：“好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请拨打服务电话。”也不等他们开口，便直接退出房间来。
　　站在房门外，她觉得自己如果是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那么她此刻一定要用足以震天动地的怒气把那两个狗男女轰得滚到九霄云外去。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才推着工作车离开。
　　等到下午交了班在员工宿舍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和她在酒店里的朋友彤襄抱怨。哪知彤襄一听说是那个女子唤那个男子耀，喂到嘴里的肉都掉了出来，忙问：“耀？你没记错？你确定是叫他‘耀’？那个房间是不是1722？”她简直被彤襄的反应弄得完全混乱了，不停点头，并且千保证万保证自己不敢不坦白。
　　彤襄转过头，把掉在碗里的肉戳起来，重新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好吧，看在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我告诉你，华盛你总该知道吧？”苏林茵满头雾水，不是要告诉自己么，反倒问起来了，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答道：“知道啊……难不成他还是华盛的少爷那？”
　　彤襄一窒，差点噎住，美味的肉因为苏林茵的成功搅局，差点变成凶器。
　　苏林茵见她满脸通红，连忙递了一杯水给她。她半天才缓过来，看着苏林茵，特别鄙视地说：“苏林茵，你又不是不是人间烟火的神仙妹妹，虽然说这些富家子女不比明星的绯闻来得值钱，但是华盛花花二少元文耀你应该还是见过八卦报道的吧！”
　　彤襄斩钉截铁地数落她的无知，她不满地抗议：“我当然知道，可是人家元文耀多帅，怎么可能会这么……”说着自己也停住，咬着筷子。又回想了一次，说：“早上光线很暗，我没看太清楚……”
　　彤襄绝倒，恨铁不成钢的不再看她，转而看着盘子里的饭，她认为这一刻连饭菜都比苏林茵有智商。但是还是有点同情心，便说：“要你看清楚干什么？元文耀来我们酒店，除非1722房间被别人住下，否则他轻易不去别的房间。”
　　苏林茵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盘子里的饭菜，咬牙切齿地说：“这种变态竟然是元文耀，亏我看还觉得他有足够登头条的资本……根本就是人渣！”
　　她在向彤襄抱怨时，不自觉的省略了宗文耀的那句话，彤襄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怒火为什么可以如此熊熊燃烧，持续不断，反倒凑到她耳朵边，压低声音说：“切，他可就是有这样的资本，连曾领班都成了他的掌中物呢……”
　　曾领班长得非常漂亮，气质是极好的，工作能力又强，然而却是个冰美人。苏林茵显然被震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彤襄：“曾领班？”彤襄撇撇嘴，说：“嗯，曾领班，原本是楼层主管，人长得漂亮，又亲切能干，就因为和元二少不知怎么纠缠在一起了，虽然搞的是地下工作，但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结果曾领班不但和男友吹了，可以升任悦华最年轻的客户部经理的机会也飞了……”
　　她觉得万分可惜：“原来曾领班喜欢这种类型啊……”
　　“可后来也没好下场啊，没几天就被甩了，受的打击太大，大病了一场，差点就被开除了，后来还是老总愿意给她一次机会，所以仍然让她回来酒店工作，降为楼层领班……”彤襄吃完，把盘子一推，看着她。
　　“还以为他只是人渣，没想到是渣不是人！”
　　她很是愤愤不平。
　　彤襄撇撇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做的事情，就要勇于承担后果，再说了，元二少自己开公司做投资，父母都是富豪望族，人又帅，又懂情趣，那么多女人爱，花心的责任也不该全推到他身上。”
　　苏林茵一愣，突然发现这是事实。元文耀的家世人貌，足以让众多女人为之疯狂，千方百计接近他。自然把他惯得视女人如衣服，高兴时可以不惜代价买回来，兴趣没了，就不值一文地压在箱子底下，甚至丢开。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有几多人会去好好珍惜。
　　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呜…呜…”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男友萧楚焕打过来的，便扭头对彤襄说：“亲爱的，我接个电话，你帮我把盘子送过去……谢谢了啊！”说完，脚不沾地地向外冲去。
　　彤襄气得在后面跳脚，吼道：“苏林茵，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苏林茵不管这么多，一路跑到花园里爬满紫藤的回廊里坐着，这个回廊有一半架在湖上，又可遮阳，又安静，闻着阵阵花香，实在舒服。她接起手机：“楚焕……”
　　“你是不是要躲开谁啊？跑得气喘吁吁的。”楚焕在那头笑。
　　“怎么可能，我刚吃过饭，里面太吵，我可是挑在酒店安静漂亮的花园里，于姹紫嫣红的环绕中接你电话呢。”
　　“得了吧你，花园再安静再漂亮我又看不到，明明是你的私心，还卖个乖。”
　　苏林茵嗤之以鼻：“还好意思说，早上你出去也不叫我起床，我差点就迟到了。”
　　楚焕道：“那是因为你懒……怕你睡不够，所以先出去买了早餐，放在宿管阿姨那儿，才去公司的，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不过，现在才吃饭，早餐有没有吃？”
　　她一愣，这才想起来早上等不到公交车，只好一路狂奔来酒店，早餐还放在彤襄的宿舍里，刚才彤襄打了饭过来，自己想着早餐留回去学校里热热又吃，就一直没打开。
　　怕楚焕责怪，于是忙说：“当然吃过了，我在路上吃的。”
　　“哦，吃过啦，那鸡蛋猪柳卷还好吃么？”
　　“当然好吃，你也知道我本来就爱吃鸡蛋猪柳卷嘛……”
　　楚焕顿了顿，慢慢在那边说：“今天早上我没有买鸡蛋猪柳卷……又没吃早餐。”楚焕完全就是了然于胸的陈述语气。
　　她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嗫嚅道：“我，我早上是跑来酒店的，没时间吃……”
　　楚焕又好气又好笑：“算了，以后要记得吃，不然又抱着你的胃哼哼了！”
　　她这才开怀笑道：“不会不会，我会记得的，不过如果你以后叫我起床，然后一起去吃早餐，我保证——绝对不会忘记或者没时间吃！”
　　楚焕听见她豪气冲天的誓言，大笑：“得了吧你，叫你起床，至此有九次都起不来，最后那一次还得有人拖你起来，并且起来以后十分钟之内完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不许诬陷我！”她有些心虚的叫了一声，说完又赶快弱弱的补充：“呃……你也知道，睡觉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情啊。”
　　楚焕更是哭笑不得：“倒是很理直气壮……”苏林茵没有说话，想象着他肯定狂冒冷汗，便在这边兀自偷笑。
　　楚焕隔了一会，又问：“你今天还要上两个班次么？”
　　“今天不用，只上一个班次就可以了。我现在就可以回学校。”
　　“那你先回宿舍休息一下，晚上我回学校到你去吃饭，再一起去看宁雅的《轻烟》。”
　　宁雅是正当红的演员，她一直很希望能亲自看她的《轻烟》，就只是看宣传剧照已经流口水了。但是楚焕一直也没有时间陪她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惊喜像是给她在她身下安了弹簧，一下子跳起来，连忙问：“真的？宁雅的《轻烟》？你是怎么弄到票的？票好么？”楚焕笑道：“瞧你，开心的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票是迎……我们宋总给我的，放心就是了，票不错，第四排28，29座，刚好在中间一点。”
　　“第四排28，29座？真好，那我先回学校，晚上你来宿舍接我。”她激动万分，完全忽略了楚焕的那一个小小停顿
　　“好……傻瓜！那先挂了。”
　　“嗯，好的……嗯，拜！”

　　元文耀离开酒店的时候，想了想，却还不退房，将柏容送回家，便又掉头回到酒店。他悠悠闲闲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喝着香槟，远远看见她一路欢天喜地跑到花园的走廊里，正想看个究竟，却被花丛隐隐掩住，看不清楚。
　　他忽然来了兴趣，便下楼来。他来到回廊进处，隐在廊柱后面，悄悄看她。
　　隐约只瞧得见她的侧脸，印上花枝中漏下的绰绰阳光，满脸欢喜，澄澈的眼睛灿若星辰。她皮肤白皙，不是苍白，肌肤细致光滑的脸颊上有微微的红，肌肤细致光滑。她笑得开心，仿佛回廊里也满是阳光。
　　他心中一动，想吓吓她，便轻手轻脚走过去。
　　苏林茵正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忽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酒店员工不好好工作，偷打电话，我投诉的话会如何处罚呢？”
　　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被这么一吓，手一松，手机便重重摔到地上。电池从手机里蹦出来，滴溜溜地滚了老远。
　　她急忙捡起手机和电池，气怒冲天地转过身来，却惊讶万分——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元文耀！
　　他穿着白色绸料西裤，上身是一件同款的单扣小马甲，里面烟灰蓝的衬衣，领口散开，展示着无限春光，完全就还是昨晚在夜场里欢闹的那套衣服。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扫早上的慵懒与颓靡，恢复了那个光芒万丈闪闪发光的元文耀。要是以前苏林茵见是他，一定会两眼冒桃心，然而现在是不可能的，脸立马垮下来，拉得老长，心里早就骂了一句：“风骚！”
　　又想起还在酒店，她可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深谙该出手时就出手，但该忍的还是不要出手的好。只得换了换脸色，挤出一个抽筋一般的笑容，说：“先生，不好意思，现在已经下午快四点了，我已经交了班，吃过饭，不在工作时间内了。如果您想投诉的话请下次找机会吧！”说完，按照规定微微躬了躬身子，立刻转身离开。
　　他却开口：“等一下。133号！仙人掌女！”她气结，转过身来，挂出职业笑容：“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他听得她满脸的皮笑肉不笑和满口的公式化语言，更是好笑：“当然，你得告诉我你下次什么时候上班，我也就没有机会投诉你啊。”
　　她望着他笑得亮闪闪的脸，简直想把他一掌打飞，口气硬了硬：“您要投诉的话随时都可以，反正您是客人，您就是上帝，想要投诉一个小小的客房服务员并且让她卷卷铺盖走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想以您的智商，应该不用我来教您吧。”又讽刺的一笑，看了他一眼，这次则是真的英勇万分地转身离开了。
　　他觉得实在有趣，一面笑着看她离开，一面掏出手机打电话。
　　“董哲，帮我找一张今晚宁雅演的《轻烟》的票。”
　　“我的天，你今晚不是还要参加公司里的晚宴吗？怎么突然对话剧感兴趣了？难道看上宁雅了？不是吧……”
　　元文耀不耐烦：“别乱说，赶快，最好安排在第四排28，29座的后面。”
　　“还要固定座位？这个太困难啦，这些票是人家早就买好的，现在怎么想办法啊？”
　　“随便。”
　　“……”
　　“……”
　　董哲在那头静默，他也在这头静默。
　　隔了好久，终于童哲耐不住开口。
　　“好好好，我立马去想办法，一定给您办好，不过估计要进场前才能拿到票。”
　　董哲是元文耀去英国时认识的，关系非常。他家并非是大富大贵之家，他没多大志向，平平淡淡也就够了，然而父母硬是过得紧巴巴的，把他送出了国。他体谅父母，倒也老老实实学了五年医学。但是他不想想从医，元文耀回国开了自己的公司，他便跟在元文耀手下做事，没有固定职务，专司打杂，但是公司里很多事情元文耀还是很放心他去办，因此待遇也挺好，他父母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况且元文耀是华盛的二公子，跟着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此一来，倒也默许了他的决定。他的性格虽然有些婆婆妈妈，但是也正是他的长处，许多不大可能的事交给他去办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可能去做，估计哪天元文耀穿鞋子穿腻歪了，他也能给元文耀把全世界的地下都铺满地毯。
　　“随你，反正弄不来票的话……假期取消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算你狠……”
　　他笑，挂了电话，看着开得正好的紫藤花，繁茂非常，隐隐露出后面一片片的滟滟水光。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游戏对象。他想了想，挑挑眉，仍旧笑着，随手拉了一枝紫藤花，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又放开手，往酒店走去。任花枝“嗤溜”一声，弹回去，震得一小蓬叶子簌簌作响。
　　该怎样定位这一场初遇呢，于林茵而言，是尴尬和愤怒；于文耀而言，是新鲜和快乐。一见钟情或许只要几秒钟，然而如果只需要像一片云投在波影里的惊鸿一瞥，那么只会转瞬即逝。而如果是想要维持下去，却需要十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用心经营，倒像养花一般，你若只守得花开的一瞬美丽，而不能忍受等待花开的期盼，就注定不能得到全部。
　　其实缘分降临的时候，谁都没有预兆。缘分让人靠近，慢慢延续下去，继而让人靠紧。上天注定的缘分，就让它，好好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