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脑残有福

10、第五章 立夏（下）

　　柳不死定了定神，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恐惧。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制服，对方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对方居心不良，那么自己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接着朦胧的月光，柳不死看清那是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不由分说，伸手就摸向柳不死的脖子。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手指拂过脖子处的皮肤，柳不死如坠冰窟，然而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唯有咬紧了牙关，一瞬不瞬地瞪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理会她惊惧的目光，手指进一步探向她的耳后。虽然竭力压抑，但是屈辱的泪水还是难以抑制地汹涌而出。
　　人皮面具在一瞬间被扯下，黑衣人的眼神蓦地一亮，电光火石间，柳不死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竟已解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多少胜算，但柳不死还是毫不犹豫地掷出了追月镖。六枚追月镖如流星般朝黑衣人身体的各个要害出飞去，寒光凌冽，势如破竹。
　　前所未有的愤怒加上恐惧，柳不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如果是普通人，断然逃不过如此致命的一击。然而，对方只是轻松地一挥衣袖，竟将全部的追月镖轻松地收在了手心。
　　“是我！”
　　熟悉的声音敲击着耳膜，柳不死愣在了原地。
　　错觉吧。他怎么可能出现在玄鸟崖？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不死。”
　　黑衣人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月光下的那张脸让柳不死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那张如刀刻斧削般的脸，那双比最深沉的夜还要漆黑的眼睛……
　　“月……”
　　柳不死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地想要忍住，却依然泪如泉涌。
　　苏明月小心地替柳不死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一时间手足无措。看到他如此窘迫的样子，柳不死却反而破涕为笑。
　　月光下，两人安静地相视而笑。
　　“为什么背叛庄主？”过了良久，苏明月终于开口。
　　“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个问题的回答柳不死已经想过无数遍。如果苏明月知道了鬼蜮的事，绝对会跟庄主反目。所以，这样的回答就目前来说应该算最好的。更何况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并不能算是说谎。
　　苏明月眉头微皱，柳不死知道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心下忐忑，然而苏明月却并未开口追问。
　　“是庄主派你来的？”柳不死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双目炯炯地望向苏明月，已完全没有了刚刚哭泣时的软弱，“如果你想把我抓回去，就算知道必输，我还是会与你拼死一战。”
　　苏明月苦笑着摇摇头，眼中似有失望闪过，他低下头注视着柳不死，手指轻轻地拂过柳不死左脸的伤疤：“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想为敌的人，那么，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柳不死怔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许久回不过神来。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安全。现在，我可以放心地走了。”苏明月深深地望着柳不死，径自从怀中抽出一管短笛：“如果你遇到麻烦，只要吹响它，就会有人来救你。”
　　柳不死尚未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要接过苏明月递到面前的短笛。
　　“我走了。”苏明月拍拍柳不死的肩膀，转身。
　　柳不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那块巨石已经合上了，根本没路下山。你要到哪里去？”
　　“路并不是只有一条。”苏明月的目光投向玄鸟崖的崖顶，自信逼人。
　　柳不死这才想到苏明月必定不可能是从那正常的入口处爬上玄鸟崖的，不由自嘲地一笑。
　　苏明月朝柳不死点了点头，纵身一跃，已从柳不死的目光中消失了。
　　他从陡峭无依的玄鸟崖下爬上来，只为，见自己一面……
　　柳不死忽然感觉心脏一阵狂跳，热血汹涌着冲上脸颊。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手中的短笛，嘴角轻扬，连眉间都泛着盈盈的笑意。完全是一副小女儿情态。

　　柳不死潜回房间，抱着短笛安然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秦子墨的脸，柳不死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幸亏昨晚太累，没顾得上脱衣服。
　　“大小姐，你终于醒了！”秦子墨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眼中是满满的无奈，“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午时啊！午时啊！”秦子墨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坦白交代。昨天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做贼竟然也不叫上我，你也太没义气了吧！”
　　柳不死决定坦白相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那一部分：“昨晚我跟踪了那个假冒的慕容虚，知道吗？他竟然潜入了南宫春水的闺房，在那里抱着一把剑哭。”
　　“咦！难道说他是南宫春水的情人？”秦子墨露出无限遐想的表情。
　　“你觉得南宫世家会怎么对付那些偷坟掘墓的人？”
　　柳不死的脑海中浮现出“慕容虚”的那句我一定会带你走，心里忽然有些发凉。那个“慕容虚”一看就知道不是苏明月那样的妖怪，他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下山。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秦子墨漫不经心地扫了柳不死一眼，说道：“扔下玄鸟崖。”
　　他蓦地顿了一下，面带狐疑：“你问这个干嘛？”
　　“喂，今天晚上一起去做贼吧！”柳不死直视着秦子墨的眼睛，一字一顿。
　　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让柳不死对那个“慕容虚”的好感度陡增。这次的闲事，她管定了！
　　“啊？”秦子墨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夜，柳不死和秦子墨二人匍匐在南宫春水坟墓后的一片杂草中，守株待兔。墓地地处玄鸟崖崖顶，虽然其它地方的桃花早已谢尽，这里依然能够闻到风吹桃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果然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只可惜这里却不是宁和无扰的山寺。
　　时近子时，墓地上依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
　　秦子墨已经开始怀疑柳不死的判断，自顾自地趴在坟堆中打起了瞌睡。
　　柳不死却丝毫不敢怠慢，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子时将过，那个路口终于闪出了一道黑影。柳不死急忙锤醒秦子墨。
　　只见“慕容虚”如幽灵般飘飘荡荡地走至坟前，拔出佩剑，开始不停地用剑身和剑鞘刨去新坟上的封土。
　　“春儿，我们一起走……”声音透着至深至深的绝望与悲哀，让人不忍卒听。
　　封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终于露出了土中鲜红的棺木。
　　“慕容虚”扔下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扒去棺木上的泥土，趴在棺木上泣不成声。
　　柳不死刚想站起来，却被秦子墨一把拉住。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秦子墨俯在柳不死耳边，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我猜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柳不死皱了皱眉，并不理会，只是将目光投向“慕容虚”与那具完□□露在外的棺木。
　　自己兴致满满，对方竟然不配合，秦子墨不免有些失望。
　　哭了一阵，“慕容虚”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起，拿事先准备好的锥子撬开了被钉得死死的棺盖。
　　随着一阵木头摩擦的声音，棺盖被掀开了。
　　柳不死所在的方向看不到棺中的情况，她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慕容虚”那如遭雷击般的神情。
　　“我没说错吧。”秦子墨满意地一笑，径自从杂草中站了起来，用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南宫世家的墓地一般情况下十有八九都是空的。”
　　听到秦子墨的声音，“慕容虚”猛然惊醒。他蓦地抬起来，朦胧的月光下，他那双肿起的眼睛里带着血丝，远远看去仿佛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厉鬼。
　　“告诉我！春儿在哪里？”“慕容虚”一把抓住了秦子墨的肩膀，拼命地摇晃起来。
　　秦子墨并不恼怒，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就在南宫世家的活死人墓里。至于理由的话应该就是因为你，杨灿杨少侠！”
　　最后那句话带了明显的冷嘲与恶意。
　　杨灿？！
　　柳不死吃了一惊。他竟然就是不悔剑杨家的杨灿。杨家在武林中虽然没有南宫家那么高的地位，但也决不是碌碌之辈。更让她吃惊的是杨家的继承人竟然和南宫家的女儿……
　　如果她没有记错，江湖上应该流传着南宫世家的创始者南宫尚之临死前留下的古怪的遗嘱：南宫家的子孙决不和杨家人结亲，如有违者，杀无赦！
　　所以，就算南宫博望再疼爱女儿，也不得不让她“死”一回。所以，杨灿才不得不以慕容虚的身份上玄鸟崖。
　　听到秦子墨的话。“慕容虚”，不，杨灿的动作骤然停住。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法般愣在了当场。
　　时间久到柳不死几乎要以为他已就此化为石头，他才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告诉我，活死人墓在哪里？”
　　秦子墨冷冷一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杨灿眼中的光芒一暗，声音明显地软了下来，语气里已带了点哀求：“求求你，告诉我活死人墓在哪里！”
　　秦子墨一把甩开了杨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回房睡觉。”
　　秦子墨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小路走去。
　　“求求你！告诉我，春儿在哪里！”杨灿一把拉住秦子墨的衣襟，声音有些哽咽。
　　在柳不死惊讶的目光下，一个九尺男儿跪在了一个少年的脚下。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知道活死人墓在哪里？”秦子墨重重地一脚将杨灿踢飞，头也不回地走下崖顶。
　　“如果不想在见到南宫春水之前就被南宫家的人扔下玄鸟崖，就赶快把这里恢复原样。”柳不死扶起失魂落魄的杨灿，好心提醒一句。

　　好不容易赶上秦子墨，柳不死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去跟秦子墨搭话。
　　“我很可怕对吧？”秦子墨忽然回头，朝柳不死淡淡一笑，“算他倒霉，他恰恰刚好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人没有资格以爱情的名义将另一个人拖向万劫不复的地狱！”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饱经沧桑后的了悟，“他所谓的爱，不过是无可救药的占有欲罢了。爱情，并不只是简单的占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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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是沉默，绝对的沉默。
　　柳不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唯有跟着沉默。
　　柳不死忽然发现比起苏明月，秦子墨才更适合妖怪这个称号！她实在已经无法想象出还有哪个词能比妖怪更能形容秦子墨的了。总觉得，那张少年清俊无邪的外皮下包裹着的，其实是一只已在这个世上活了千年万年的老妖怪。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刚刚感觉睡意一阵阵袭来，耳畔却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柳不死蓦地转过头去，果然，秦子墨正托着下巴坐在她的床沿。长长地叹口气，她只得从床上爬了下来。
　　“我现在睡不着了。”秦子墨扯了扯柳不死的衣袖，面上笑意盈盈，“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反正天快亮了，我们等一下直接去取千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