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 ...
-
2
每个人都是自我观念的奴隶。如今,历经重重,见证种种之后我深以为然。四年前,我却志得意满,对此全然不以为意。爱情是什么?喜欢和爱的区别是什么?为什么要谈恋爱?……这样的问题,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吗?那些答案在你们的灵魂深处真的都认可吗?会将它们作为值得践行的理念吗?
我是一个目标明确的慢性子,在想不明白时绝不会贸然行动。
我看着大家活泼地交流,勇敢地自我表现,慢慢接近感兴趣的人,然后开始成对交往,成为大家钦羡的对象。而我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成为了一个可耻的看客。
我为这个身份感到深深的羞惭。不仅因为“看客”自鲁迅先生以来就一直被鄙视为只会伸长脖子的可悲形象;还因为那是一种将自己的生命置于角落,自动出让舞台让他人表演的愚蠢行径。这样的愚蠢让我丧失了很多体验和成长的机会,但在荒废生命的同时也多多少少增长了一些智慧。我在那些所见所听之中,懂得了很多。像是一场3D的体验模式,一次VR式的阅读。
人和人的熟识常常莫名其妙。我和雷蕾就是这样。我们在教室、宿舍走廊、食堂等地方经常会碰到,并且我们都会互相打招呼。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结伴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样的。他们都说文学院的人不好相处,上至老师下至学生,都如此。矫情、做作、脆弱、敏感。我一点都不否认。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典型。正因为如此,我极力想改观。我表现地更热情更友好,我觉得自己并不坏,没有丝毫恶意的人应该受到欢迎。然而我错了,事实并非这样。
常常在宿舍门前、食堂楼梯口,我伸出手张开嘴准备说哈喽时,对方却在低头对着手机念念有词、或者微笑。我们在同一个宇宙时空里,但在他们关注的星球里我并不存在。他们没注意到我,他们关注的是那个小小屏幕。在手机里他们或许也是百般柔情、热情膨胀,但在我们共同存在的空气里我嗅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味道。更吊诡的是,通过□□班群添加为好友的同学,在有事必须联系时,通过文字和表情包大家会聊得热火朝天,但面对面时却俨然一副根本不认识的样子。很奇怪的感觉。我用很长的时间才习惯这样的被冷落,我们是同学,我们在同一所学校里,在同一个教室里听课,然而关系仅仅如此。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属于这个城市、属于这所学校、属于这个班级的特点,实际上,这是有别于我们未有手机未有网络前的时代特性。大家都中了毒,还没有解药。
那是大一的下学期,我在书房学习。正值期末考试备考,二十多个女生都抢先聚集在一张椭圆形桌前,埋头努力。不用去遥远的教室和图书馆,就设在宿舍楼内部的书房成为了战略宝地。谁能占到座,算谁走运。
桌上堆满了各科备考资料,杂乱密集,再加上无数知识点的盘旋让我一度无法呼吸。我抬起沉重的头颅支起下巴打算喘口气歇会儿时,刚好撞到了雷蕾的目光。我们同时嘴角上扬,眼神里露出温柔的善意。
那不是我们友谊的开始,真正的开始是在之前每次路上碰到时的微笑会意里。得感激,我们当时都没有低头看手机。否则,又会缺失一段不算美好却足以在恰当时候抚慰彼此的友谊。
晚上十点半,我觉得继续看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成效打算离开时,雷蕾拽住我的宽松大袍睡衣,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
“明天考完,一起出去玩一下?”
“好啊,去哪儿?”我很兴奋地回应。
“湖边,我载你去。”
四年里,我的校内交通工具就是靠腿。每天,我从宿舍走一千二百米到教室或者图书馆,再走一千二百米从教室或者图书馆回到宿舍。来来去去的每一趟,我可以消耗81大卡,节约碳排放274克,在耗用的18分钟内,我可以细细观赏路旁香樟树的油油翠绿、聆听从绿叶深处绽放的声声鸟啼、观察到在绿油油的护校河中央横搭着的木桩上歇息的千年老龟,还有洁白高贵的白鹭。同时,消化着我或喜或悲的情绪。至于自行车、电动车、汽车在这条路上留下的回忆,都有别人的参与。是欧阳彬,是雷蕾,是秦欢。
一天中最美的时刻是黄昏。不容置疑。天边的霞光层层点染,月牙会在另一侧与即将坠落的夕阳遥遥相望。天空由浅蓝到深蓝,渐次铺开,穿插在形状不一的高楼之间。华灯初上,橘黄的灯晕弥漫出浪漫暧昧的气氛,河水的窸窸流动,风声在耳边呼呼穿梭驱散了夏日的闷热。在雷蕾的电动车后座上的幸福感唤起了我曾在欧阳彬的自行车后座上的记忆。我无数次压下,又无数次想起,每每念起心里就难受的记忆。我真的不想提起,也从未和谁提起。
“这么美的景色,需要浪漫的故事来配,给我讲讲吧”。我边对雷蕾这样说,边撑开双臂体会风在指尖滑动的触觉。
“讲什么?”
“你和潘帅,你们的爱情故事。”
她笑了,笑得很豪放,“人尽皆知了,有什么好讲的。”
潘帅是班上的文体委员,性格开朗。雷蕾刚刚好,也是这样。两个人的事从不隐藏,他们的交往就像是每天定时播报的新闻一样。潘帅会定时定点等候在宿舍楼下,和雷蕾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尔后两人坐在一起上课,常常偷偷做些小动作打闹。这是被大众认可的“班对”,挑不出一点毛病可以说他们不般配。但我不满足,仍故意打趣,“快说,什么时候开始郎情妾意的?”
听了我的话,雷蕾笑得更加爽朗。“就是大学军训那会儿嘛,他跳街舞,你还记得吧。”
“好啊你,敢情人家跳了个舞就把你的心勾走了。”
雷蕾一本正经地回答,“也不算勾走,就是有好感吧……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你知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吗?”
她特别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军训完后有天晚上我们在桌球室遇到,玩了一会儿后,潘帅盯着我严肃地问,‘雷蕾,你有男朋友吗?’那个时候我知道班上很多人在传我的坏话,说我恋情丰富,说异地恋不止一个,好多个。所以,我理解的,他这样问一点都不奇怪。”
“你是怎么回答的?”
雷蕾:“我站直了身体,仰头微笑也问:‘潘帅,你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