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奈忧歌》幻箴

4、跟踪

　　从张员外家出来，一路上，于儿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频频回头，然而却什么也没看见，狗都没一只，更别说人。

　　听完张员外家现今的情况，九苓还以为这次可能会比较棘手，毕竟人家已经请过一次天师，而那位天师却说镇不住那只厉鬼。

　　说实话，在踏入张员外第十七房小妾死去的屋子时，九苓心里还挺发怵。招摇撞骗这么多年，上天向来都挺眷顾她，真鬼从来没遇到过一只，一直顺风顺水，赚得钵满盆满，还得到了一个好名声。

　　小心阴沟里翻船，小本经营，翻一次就有可能赔上全部。

　　没想到施法过程相当顺利，就是于儿在和她一起舞剑跳大神时，没注意看脚下，不小心扭了腰，好在他够机灵，没让主人家看出来。

　　最后在先前那位天师的基础上，两人在每间房门前贴上很多镇邪的符箓，一切就算大功告成。张员外付钱时，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可能是良心未泯，让一直以冷血著称的九苓内心某部分柔软的地方，忍不住轻微颤抖了下。

　　上天有眼，他们走的虽是歪门邪道，但殊途同归嘛，拿人钱财，最后也替人消了灾解了难，这点从张员外以下的人们脸上表情完全可以看出。

　　“小九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出了巷子，来到大街，面对身边人来人往，于儿内心更加无法安定下来，他有种感觉，自从他们离开张员外家大门，就被什么人盯上了，这人计划周详，藏得很隐秘，不论他如何观察，始终找不见。

　　九苓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奇怪的的人，摇头:“没发现，你不会去了趟清岐墟被吓傻了吧，一回来就疑神疑鬼。你看大街上这么多人，目标又这么大众化，就算对方要跟踪，想来也不太容易。再说你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会跟踪？你怕不是产生幻觉了吧。”

　　“小九，我没骗你，我真的觉得有人在跟踪咱们，你要相信我，这几年在江湖上四处替人搜集情报，我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的直觉在走，因此躲过了许多危险，不然，现在的我早已是九死一生了。” 于儿说。

　　“此处人虽多，可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正好给敌人提供了很好的藏身之所，总之，听我的准没错，你我都留意些，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九苓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于儿这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模样，有时候真的让她感觉到很无力。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有时候太过小心，反而是一件危险的事。就像现在，两人身处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周围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除了偶尔经过大街的那些颐指气使的达官贵人比较面目可憎外，其余画面都还挺其乐融融，可以看出，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大多数人都还活在幸福的生活中。

　　比起她和乐园中的孩子，他们真的幸运太多。

　　真正引起九苓注意的，是在她和于儿即将走出城门时，空气中产生的异常。

　　此时夕阳西下，城门即将关闭，两人加快脚步，恰好踏出城门，可就在两人落脚的瞬间，却发现周围的场景变了。

　　一直待在九苓身边的于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雾气，浓雾积攒到一定程度，将太阳的光亮全都遮住，四周突然一下子暗下来，在九苓头顶上方，出现五面五色鬼幡，上面画着诡异的图案。

　　鬼幡围绕着她，在空中极速旋转，风带起的强大气流，吹得九苓整个人飘飘欲飞。九苓此时不免有些紧张，在许多人面前，她展现的从来都是英勇无畏，不怕死的铁血汉子精神，其实有些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只是她明白，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活，她是为乐园的孩子们，为了齐先生而活，只因为齐先生临死之前，嘱咐她好好照顾孩子们，只因为，乐园是她和齐先生共同建立的理想王国，在这里，所有无家可归的孤儿，从此衣食无忧，他们会有更多的亲人，同时，他们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为了他们，她什么都愿意做。

　　鬼幡旋转达到一定程度突然慢了下来，当周围雾气渐渐消散，鬼幡也随之消失，可周围诡异的氛围还在，在九苓的面前，从地面上突然钻出五颗脑袋，它们和消失的鬼幡一样，呈五种颜色，张着血盆大口，最后全部停在空中，同时开口说话:“像你这样的人，活着是不是很累？你是否想过追求永生？”

　　五张嘴同时开口说话，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汇聚成一种更加恐怖的声音，九苓忍不住毛骨悚然，下意识就去掏匕首。

　　脑袋们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搞得九苓差点就忍不住回答了，可是她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超度死人的阴阳先生，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她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鬼神之说，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着的，若非如此，上次他们也不会遇到神仙，人家还救了他们一命。

　　她就这样沉默着与之抗衡，五颗脑袋一直不厌其烦地重复，九苓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既然对方暂时没对她出手，她也不打算主动挑战，万一打不过咋办？

　　于儿怎么说来着？生命诚可贵呀！

　　九苓突然想到于儿，心中着急，他并不在身边，会不会也在附近，只是他们之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彼此谁也看不见谁。

　　双方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五颗脑袋终于败下阵来，周围的雾气全部散去，那原本悬浮在空中的脑袋也都不见了。九苓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她逃过一命了。

　　“小九你干嘛？怎么突然停下来，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难道你想在城里过夜？你可要想清楚，洛阳城这里就算是最下等的房间，价格也不菲，我倒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你。”于儿见她走了没几步，突然停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仔细观察，目光有些呆滞，好像正在神游天外，这让他很是吃惊，这都什么时候了，小九居然还有心思走神。

　　九苓见于儿安然无恙，放下心，问他道:“你刚有没有进入一个奇怪的境地？”于儿疑惑道:“什么奇怪境地？我们刚一直在走路，哪有进什么境地？小九，你还说我，你自己才是莫名其妙好不，我问你，突然发什么呆？”

　　九苓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没什么，不是说城门快关了，我们快走吧。”说着快步朝城外走去。于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他发现在小九这个守财奴面前，大多数时候，他感觉智商不够用，倒不是说他笨，而是小九思维异于常人，和普通人相比，差距太大，他很难猜透她心思。

　　出了城，两人一直沉默不语，走路速度非常快。没过一会便已来到竹林，正要进去，九苓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类似于裂帛之声，于儿也听见了面色变了变。

　　一阵寒冷的风从身后吹来，九苓比较敏感，立刻觉得这风有些不同寻常，来不及提醒于儿，她突然停下来，顿了顿，握紧匕首，猛地转身，拿匕首的手往空气中某个位置狠狠一扎！

　　不止于儿有灵敏的直觉，她也有。

　　鲜血如喷洒般从虚空中流出，九苓看见一角漆黑的衣服忽然暴露在空气中。于儿见状，大吃一惊，惊呼道:“这……这是什么？为什么空气中会出现人的衣服？”

　　看他一脸惊恐，九苓来不及宽慰他，衣袍一点点出现，最后扑通一声，有人掉在地上。

　　于儿张大嘴巴，定睛去看，发现是一黑衣少年，长得粉雕玉琢，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当真是风姿俊秀，一表人才，他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位少年吸引。

　　少年捂着胸口某个位置，表情有些痛苦，在他手捂之地，鲜血不断从中渗出，于儿觉得再过不久，少年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可是看他不像是普通人，应该不会这么快死，话说少年胸口的伤是小九刚捅的吧？

　　于儿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九苓的面孔，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身后有人？”九苓淡淡道:“那么大动静，你居然没听到，还说自己是什么搜集情报的能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少年人，你可要加油，不然以后很可能会失去你现有的江湖地位，到时候别来我面前哭鼻子。”

　　于儿撇嘴:“少给我岔开话题。看少年痛苦的样子，你不会把他捅死了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少年真的晕过去了。

　　九苓见状，沉思片刻，对于儿道:“烂好人，看你好像挺关心他，你可知，他就是刚一直跟踪我们之人，不想看他死就赶紧扶进竹林。”

　　于儿一边动手一边嘟哝着:“捅人的事你做，而这种抬尸体的苦活就都留给我，平时工钱也没见你涨多少。”

　　“他还没死。”九苓说。

　　“没死也离死不远了，你没看他胸口流那么多血？小九，看不出来，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九苓没工夫听他废话，她在琢磨黑衣少年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