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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明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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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阳光过盛,十殿理了理头发,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太阳,几番犹豫还是提步走了出去。见有人从殿里出来,门口的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伞下一对璧人。均是被那伞面上的血色的彼岸花染红了面,精致的眉眼更添艳色。
十殿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人,顿住了脚。后面跟着的一众鬼差也随之停下,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两人。
那两人正是黑白无常。常瑜没想到最终出来的居然是十殿,微微惊讶,但很快便调整过来,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迎了上去:“白无常参见十殿。”
“你们来了啊。”十殿退回屋檐下,眉头好歹才松开些许,“有什么事吗?”
常瑾举着伞过去,挡住了常瑜头上的那片阳光。常瑜道:“殿下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马一春?”
迷迷糊糊的阿傍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记得。”
“属下想,既然当日阿傍和罗刹两位大人均在马府,可会对那个神秘人有什么印象。”常瑜深吸了一口气,道,“属下与哥哥昨日去了马府,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可是各类花草亭台楼阁等物打理得极好,屋中名贵之物还在,可见是常有人来的结果。”
“一座死了人的空楼……”十殿摸了摸下巴,目光忽地转向阿傍,问道,“你,那日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这话若是问罗刹,罗刹一定回想起那个奇怪的道士。可是如今问的是阿傍,是毫不敏感的阿傍,有没有注意到都是另一回事了。常瑾叹了一口气,果然看到那个少年无辜地摇了摇头。
而十殿想来也是知道阿傍的性子,想着反正待一会儿就能看到罗刹,到时再问也不迟,便叫上常氏兄妹二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吟风阁杀去。
此时已近盛夏,偶有风来也是席卷了热浪,连地府都这么难忍,不知人间又是什么景象。十殿门口种了几排柳树,也纷纷耷拉着枝条,只有蝉鸣懒懒地响着。
走在最前方的十殿实在忍受不了,不顾鬼差的轻功不好,自己提步,飞身跃过几个屋顶,转眼间便到了罗刹的吟风阁。常瑾收了伞,拉着常瑜跟上,只是苦了那群鬼差。
“十殿下。”守门的那两个鬼差今天吓得快心肌梗塞了。还没等十殿下说话,又见右边的屋顶翩然落下一对美人,步伐优雅;左边又有阿傍步履匆匆,这大佛一尊一尊地来可真够受的。
十殿没有理他们。十年前他恪守礼仪屈尊站在外面,而今他许是忍受不了这滚滚热浪,脚都没停一下就要进去。
两个鬼差见这架势面面相觑了一阵,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新来的鬼差上前一步,打着胆子拦住了他。
十殿目如寒星,冰冷的视线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
鬼差打了个哆嗦,但还是道:“十殿恕罪,我家大人说昨夜宿醉头疼,尚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成拳头,骨节发出“喀嚓”的声音,吓得鬼差身子抖了一下。
十殿的威名他听过。作为十大阎罗王中一员,虽然上有九个哥哥,但的确是这十兄弟中最强的存在。而且传说他喜怒无常,威严狠厉,不知今日自己这么一栏,会死的有多惨。
鬼差犹在胡思乱想着,听到了一个冰冷阴沉的声音自头上炸起:“你是想拦本座!?”
鬼差新来不久,从来没有听过十殿的声音,惊恐的同时还有心思想着这声音真是好听。
阿傍有些讶然地看了一眼前方长身玉立的身影。记忆中十殿从来没有发过怒,至少在他们面前没有,伴君如伴虎他战战兢兢三百多年他更是从来没有摸清这个君王的脾气。如今……
他抬眼看着白绢平整的窗。里面的人,真的在休息吗?
是因为里面的人,十殿才发怒的吗?
十殿也意识到自己没收敛好脾气,瞥了一眼跪了一地的鬼差,声音已经恢复了淡定:“你拦不住的。”言罢也不和他废话,伸出手将他推到一边,撩起竹帘就进了吟风阁。
“过江之鲫。”罗刹已经听到渐进的脚步声,厌恶地别过了脑袋,翻身向里假寐。
他确实是宿醉头晕,但不至于连区区濒死的凡人的魂魄都收不了。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个人,也不想再让手中染上血腥。
那事发生后,他再也不能接受自己又要收割人命的罪孽了,变得心慈手软。罗刹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明净白皙,却已经收走了数不清的性命。他不想再造孽,所以他才尸位素餐也不想再看到那个人。
明明要造业的是他,到头来却要他罗刹沾染血腥。
鸟嘴站在一旁,和人一样打了个哈欠。瞅了瞅床上的罗刹,道:“大人不起来迎接啊。”
恰好到了门口的十殿听到这句话,站住了脚。
罗刹何其敏锐,机灵地没有说话,假装已经睡着了。
鸟嘴站在架子上,余光瞥见门口的一角白衣,也是有点后悔。但它很快就反应过来,叫了两声:“大人快起来吧!别睡了!十殿下来了!”
这个笨鸟……罗刹扶额,翻了个身准备起来,正好看见十殿抬起手,阻止了鸟嘴,声音居然带着一丝柔和:“别吵醒了他。”
一瞬间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仓促间把眼睛连忙闭上了。
十殿挥手让后面的人去主房等着,自己一个人向罗刹走了过去。
罗刹心跳密如鼓点,越是装睡就越是清醒,可是偏偏不能睁眼睛,只能感觉到十殿越走越近,直到……坐在了他旁边。
十殿不知几次偷偷观察过罗刹的容颜,只可惜也只是匆匆一瞥。后来更是只能看到一张冰冷的面具。如今后者装睡,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罗刹看。
罗刹长得真是好看,俊秀地有些女气。肌肤胜雪,睫毛浓密黑亮,因为装睡而轻颤着,打在眼睑上一抹鸦青也随之晃动。薄唇轻抿,色若丹霞。
寝衣微乱,除了明晰的锁骨外,其他都严严实实地被蚕丝凉被盖着。
他美得仿佛一张画。而十殿作为赏画之人自有怜惜之意,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半晌,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般收回手,开口道:“罗刹,别装了。”
罗刹本就知道瞒不过,顺从地睁开了眼睛。
“十殿下此番前来,有何贵干?”罗刹翻身正躺,伸手摸向枕头另一边的面具,却在触及时被十殿按住了手腕。
那只手还带着屋外炎夏的温热。
“你这是做什么?”十殿因为按着他伸远的手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别戴了。”明明那么暧昧的动作,十殿的声音却有些沉,“不要再戴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罗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有些茫然,想避开那灼灼的目光,却发现那目光太专注了,专注得仿佛他眼中只有自己。
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罗刹终于能转过脸,看向东南角站在架子上的鸟嘴时,目光才从迷茫清醒了几分。声音有些许无奈,他道:“为什么?”
明明,是你让我戴的。
十殿按着他皓腕的手微微用力,慢慢俯下身子。
罗刹不知为什么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顺势痛呼一声,仿佛那只手被十殿按得要断开。
明知是不可能的,十殿也立刻松开了手。
罗刹趁着得了自由,翻身滚下床。在十殿反应过来向他跪拜叩首:“罗刹,拜见十殿下。”
十殿目光中有一丝失落,这个尊贵的人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伏在地上的人的头顶,声音低哑:“你昨晚宿醉,身子还好吗?”
罗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头顶的手正慢慢地顺着披散的墨发下滑,好像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动物,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一向淡定如斯的罗刹今日罕见地失态了第二次。
他猛地站了起来。
“十殿……”他张口,想说“十殿自重”,可是他正好看见那个向来喜怒无常的人抬起了脸,直视着他。
明明他是站着的,被他一看又觉得无端卑微。如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十殿站起身,侧过脸低咳一声。
罗刹掩在寝衣下的手又一次握成了拳。本微红的脸也在这一刻褪去了霞色,连同表情,也一并变成了淡漠。
他想起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淡淡地道:“多谢十殿关心,只是头还有些晕。”
“……嗯。”
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
“十殿下今日来有何贵干?”罗刹起身为他倒茶,瞥见枕头旁的面具,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十殿了。
“你身子不爽利就好好歇着吧。”十殿道,“这些事让鬼差做就好了。”
罗刹依言放下茶壶。
“你问常瑜吧。本来是她要找你的。”十殿说完,步伐仓促更似逃离,“我先回去了。”在门口顿了一下,又道,“明天你和阿傍去崔珏那里。”
罗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缓缓沉了下去。
所以,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警告吗?
其实,他昨天只喝了一壶酒。
而且,早上去弄月阁找阿傍的事,想来天也是知道的。
所以这次来……是警告他不要耍小手段吗?是在告诉自己,就算不想看到他而告假,也终究是不行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