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旧事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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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新来的鬼差听了，感慨一声。他看着朝阳，才惊觉已经是早上了。想不到这个故事这么长。
“后来十殿便离开了，从那以后罗大人再也没有上过朝。”前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从未下过棋。”
新来的鬼差叹服地点点头，忽然道：“大哥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那日罗刹递还大氅后便没有说话，而十殿许是怕他着凉便转身离去，只是背影多了一分寂寥。走了几步，再回首，那个站在桃树下玉树临风的少年已经回了屋，只有几个鬼差守在那里。
桃花照样落在他们肩头，可是半点也比不上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因为我一直都在那里守着啊。”
“你说，”鬼差鬼鬼祟祟地凑过去，道，“十殿怎么对罗大人这么上心啊？该不会……”他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断袖”的手势。
而宿醉刚醒的罗刹本是要出去逛逛的，听到两个属下的议论，不知心里什么滋味，站住了脚侧耳细听。
十殿，会喜欢他？
“怎么可能嘛明明都是男子。”前辈立刻道，“十殿下这么上心，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失去罗大人这个得力助手吧。”
鬼差有些不甘心，小小地反驳了一下：“可是明明还给罗大人披衣服了呢，这不是关心是什么嘛。”两人聊得甚是投机，没有人注意到身后听得聚精会神的罗刹。
“也许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呢？”前辈翻了个白眼，“更何况，关心也不代表喜欢啊。你想想，瑾大人也经常给白无常大人披衣服呢，那关心程度比之更甚，可两人是兄妹。你能说那就是喜欢吗？”
“也对哈……”鬼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将头转了过去，这一转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罗刹，顿时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利索了，“罗、罗、罗大人！？”
前辈听到这句话，当即魂都飞了，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两人在这里怕的浑身颤抖，而罗刹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思索着他们的话。
——也许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呢？
——关心也不代表喜欢啊。
喜欢？那个清贵的人吗？罗刹嗤笑一声。先不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只是想着手中的这副面具为何人所赐，他就连好感都生不起来。
而十殿，会喜欢他？诚如他们所说，也许这只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呢？如果不是这样，最起码也不至于十年来根本都不任用他。
罗刹摆摆手让两人起来，准备和阿傍一起去崔珏那拿勾魂令。到了弄月阁才知道阿傍一早就去十殿那里了。丫鬟说完就忙着去做事了，留下罗刹暗自失望。
而吟风阁守门的两人突然大惊失色，鬼差有些茫然地问：“刚刚阿傍大人好像说是等大人起来去十阎罗殿的吧？”
“是的……”前辈瞬间面如死灰。
仿造凡间宫殿的建筑布局完美地分释了作为总舵的地府，冥帝闭关不出，便把大权暂交给十阎罗。而其他九位阎罗坐镇各分舵，除了要紧之事共同来总舵商榷，很少能与他们见上面。而过了奈何桥，望乡台旁的精致阁楼里住的，便是孟婆。
那座阁楼之后的浮华苑和菁华苑，便是常氏兄妹的住所。两苑相距极近，连大门都是同一个。
“今日牛头马面入职，不必太忙。”常瑾用折扇挑开珠帘，看着对镜梳妆的常瑜，“不用起这么早的。”
常瑜淡淡一笑，拿着眉笔却沾了朱砂色，边蘸边道：“他们二人当初因为妇人之仁而被闲置，如今十年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常瑾摇了摇折扇，披散的墨发随着微风轻轻动着。他看到常瑜手中的眉笔所蘸的颜色，奇怪道：“你是要画靥？”“靥”是女子在面部点搽妆饰。而这一般是贴到脸上的，他妹妹果然与众不同，竟是要画的。
“算是吧。”
“那我来画。”说罢，便飞身上前，取了眉笔。常瑜哑然失笑，但还是听话地扬起脸，看向兴致勃勃的常瑾。
常瑾其实是个很冷漠的人，这地府诸多女子都被那一张冰冷的脸吓得不敢搭讪。就连孟婆也曾隐晦地向她提了一下，说常瑾这样是很难与人相处的。可是常瑜并不觉得，相反，常瑾对她一直是如沐春风，何曾有过面如寒霜之时。
柔软的狼毫蘸了朱砂在面上游走，微痒，也有点凉。趁着这个时候常瑜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常瑾，而后者很认真，一只手轻轻钳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力道适中地笔走龙蛇，虽小心却不见其颤抖。
常瑾生的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周身似乎总有一种冰冷的气质让人心生抗拒也让人畏惧，可惜了好皮相竟是生在这个冷漠的少年身上。再仔细一瞧，左眼下似乎还有一颗胭脂色的泪痣，虽然小但极是好看。
这个泪痣倒是极为熟悉，好像本该就在那里一样，而她确实是第一次看到。
“哥，”她突然开口吓了常瑾一跳，所幸正在蘸朱砂色，倒是没酿成惨剧，“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你？还有，这五百多年来，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我和你小时候的事呢？”
常瑾刮朱砂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刮去多余的朱砂。墨发垂在颊边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平淡的声音传来：“这都五百多年了，我怎么还记得。”末了拿起笔，又用两根手指重新钳起她的下巴，继续在她面上绘着还未完成的彼岸花。
这一次常瑜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可是还和刚才一样专注，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根本查不到一丝异样。
她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待收笔后，常瑜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马一春吗？十殿怀疑的那个人我没有见到，但是我怀疑罗刹和阿傍会能知道一些，我还是觉得那里有问题。”
“忽地旧事重提，你是想去问一下？”常瑾道。
“嗯，”常瑜拿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一阵面容，甚是满意地点点头，一张秀美的脸上难得生出一丝笑颜，“他们两个按理说都应该去给十殿辞行，这个时候也该正在殿里。”
“好看吗？”常瑾伸出手覆住了她未着粉黛的半边脸颊，温柔地问。
常瑜灿烂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显得更是唇红齿白：“好看。”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画。”不知是不是常瑜的错觉，常瑾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哀伤，声音喑哑。他抚着她的脸颊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那就多谢哥哥了。”常瑜的笑意浸染在眉梢和眼底，为精致的五官更添美艳。她性子冷，有时却偏偏要笑。那笑容虽然完美，总归是浸着来自骨子里的凉薄，远不如如今这真心的眉开眼笑好看。
而常瑾，眸子里却滑过一丝黯然。常瑜已经挑开珠帘出去了，而他凝视着那窈窕的背影，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抓住，似乎又像是放手。
——瑜儿，如果可以，我为你画一辈子。
十阎罗殿。
“怎么就你一个？罗刹没跟你来？？”十殿看着阿傍，淡淡地道。
仿佛在问无关紧要的话，殊不知鬼差通报时他惊讶地呆了好一会儿。
阿傍也没多想，如实回答道：“昨夜阿罗宿醉，属下去找他时他还在睡，但已经通知他的两个守卫了。”顿了一下，小心而不确定地道，“应该，一会儿就能来吧。”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罗刹是个我行我素谁也不服的性子，并且与十殿极不对头，言语间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不满，纵然他再神经大条，听多了也会琢磨出什么。
“宿醉……”本来听阿傍那么亲密地唤“阿罗”有些不爽的十殿此时眯起了眼睛，手又开始无意识地转动扳指。
那是一个危险的动作。阿傍紧张地思索着，生怕自己还没等复职便小命不保，更担心罗刹那个倔起来命都不顾的性子，而今一看十殿这样，心知罗刹这次凶多吉少。
自地府创立以来，凡是新上位的、复职的，按规矩都该给冥帝朝拜。如今冥帝闭关，将大权暂时交到十殿手中，自然是要拜他。傻罗刹怎么不来呢？
“十殿下。”一只小臂长的鸟飞进殿里，竟口吐人言，一双异色的双眸看着正前方慵懒地倚着扶手的十殿，双翅有力地扑腾着，扇得烛火跳动，总让人感觉下一刻就一定会灭了一般。
十殿担不起这个心，也认出这是罗刹房中的鸟嘴，懒懒地伸出一只手。鸟嘴也不客气，刚沾了罗刹歙砚里的墨水的脚爪毫不犹豫地落在十殿新换的白衣袖上，依稀餍足地蹭了蹭。
十殿没有注意到这个，他迫切地想知道罗刹的情况，也就忽视了鸟嘴眼中的幸灾乐祸，问道：“罗刹怎么了吗？”
鸟嘴道：“我家大人说了，昨日宿醉今日醒来头不舒服，特来让我给他告个假。”
是头不舒服还是心不舒服啊？十殿眼里的光暗了暗，站起身抖了抖有些酸痛的手臂把鸟嘴抖了下来。末了，背过身，声音清冷：“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然后眯起眼睛，勾唇笑道，“告诉他，本座一会儿就去看他！”
鸟嘴惊得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旧事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