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嚣之丧家之犬》李行川

11、蛊师

　　代国以国君为至尊，另有一人，几乎与国君平起平坐，那便是国师。
　　代国重宗教，举国上下俱有自己的信仰，但又各不相同。小到一家之图腾，大到一国之重教，可谓百花齐放。
　　无论信什么，国师，是所有代国人心中最接近信仰的活人。
　　万朝宫是国君所在，国师府便是国师居所；国君座下有群臣，国师手下自然也有许多能人异士，蛊师便是之一。
　　蛊师一脉，在代国素有渊源，传说厉害的蛊师有生白骨活死人之能。

　　“虽然传言有夸大之嫌，但蛊师确实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尤善操控虫鸟走兽，如果死的女客是位蛊师，眼下的情形倒也不难理解。”
　　“既然如此厉害，又怎会被人谋害？况且，她既已身故，为何还能操控这些蛇？”

　　叶秉烛挠挠头，回答不上来纪荣的问题。
　　纪荣猜测，要么事件背后另有其人，要么，是有什么以他现代人的世界观理解不了的东西存在。

　　蛇群托着女子快速行来，这次却不绕开人群，直直冲着人群而去，叶秉烛见机不妙，先拎着纪荣上了树。
　　同样发现状况的何家众人惊叫四散，顾不得什么二少爷了，人群慌不择路，也有往树上爬的，但很不幸，蛇也会爬树，很快就有不少人被咬伤。

　　纪荣和叶秉烛这棵树不仅高，而且暂时没有蛇追上去，纪荣凭自己十分业余的野外生存知识，大概能看出来从蛇群里窜出去咬人的蛇几乎都是花纹色彩很有辨识度的毒蛇。
　　纪荣不喜欢的动物有三种：没腿的、腿多的、没毛的。蛇占了两条。
　　虽然不至于看见就恐慌到无法呼吸，但内心的平静也只能在那三种生物没有接近或者表现出攻击意图时维持，明显，眼前不是能镇静下来的情况。
　　正毛骨悚然间，跟他挤在一个树杈子上的叶秉烛突然说道：“你身上怎么一股脂粉味儿？”
　　纪荣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叶秉烛却恍然大悟般指着下面被蛇群托着的人说道，“是她留在四象楼那几罐胭脂的味道！”

　　纪荣抬起胳膊凑近闻了闻，好像是有种很奇特的香气，但因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所以之前没有注意到。
　　这让他想到一个可能，于是问叶秉烛：“先生，你怕蛇吗？”
　　叶秉烛警觉：“干嘛？”
　　纪荣道：“我猜测，现在没有毒蛇爬上我们这棵树可能是因为我身上这股和下面那位很像的味道，先生可以穿着我的外袍下去试一试吗？”

　　叶秉烛倒也不怎么怕那些个蛇虫，他常年行南走北，在外面风餐露宿的时候也会抓些野味，活蛇胆都是吞过的。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躲开蛇群的好办法，叶秉烛同意了他的提议。

　　叶秉烛身形高大，幸亏这里的外袍都是宽大的样式，虽然纪荣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仍是紧绷，但好歹能套进去。
　　他顺着树干一截截试探性下滑，滑到地面也没有蛇表现出攻击倾向，他松了一口气，又飞上树顶把纪荣拎了下来。
　　此时，树林里已经被毒倒了一片。

　　这么一大片蛇群，凭着纪荣和叶秉烛两人根本无法驱赶，眼看所有人都要遭难，纪荣忽然想到：“先生，你有办法把她的香囊取来吗？”
　　既然蛇对二人没有攻击性，叶秉烛飞身取个香囊还是易如反掌。
　　香囊到手，不出纪荣所料，里面也装有一个散发着异香的粉袋，二人将其四散洒在蛇群周围，原本充满攻击性的蛇群逐渐安静下来，像是失去了方向般在原地徘徊。

　　还活着的人得了逃命的机会都头也不回地奔走了，只剩满地躺着的和纪荣叶秉烛两个站着的。

　　纪荣问：“先生，被咬的这些人还有救吗？”
　　叶秉烛递给他一个匕首：“顺着咬痕横竖各切一刀，剩下的听天由命了。不过，放血之前得想办法把这些蛇弄走。”

　　纪荣觉得，擒贼先擒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解铃还须系铃人……呃，反正，问题的源头是那位神秘的女客，自然还要从她身上寻找解决方法。

　　他问叶秉烛：“先生是否确认她已身故？”
　　叶秉烛点头：“我方才取香囊时近看她无呼吸起伏，身体僵直，手腕、颈部有青紫斑块，确实已经去世有些时日。”

　　“既然如此……”
　　“你又想焚尸？”

　　又？
　　纪荣摸摸鼻子：“先生高见。”

　　一来，蛇本来就怕火，但刚才混乱之中众人理智尽失，也不是人人都随身带着火源，现在暂时没有危险，就有了放火的机会；二来，既然蛇群似乎在被死去的女客操控，直接将女客火葬，说不定就能让蛇群没了主心骨，哪里来的回哪儿去。

　　这里有现成的空棺材，叶秉烛将女客从蛇群里拎到棺材里，放入些易燃的松枝用火折子点燃，待整个棺材都烧起来，原本徘徊在原地的蛇群像是清醒过来，逐渐向四周散去。
　　蛇群一散，纪荣和叶秉烛立刻去给被蛇咬伤的人放血，等把地上十几个人都划完，隐约听见有人过来，两人不欲再生事端，当即离开。

　　两人回了四象楼，原来的房间纪荣是不想住了，也不想沾惹什么麻烦，当即拿了行李退房换了家客栈。
　　折腾了一天，在新房间安顿好时天已经擦黑了，腹中也空空，自然要先填饱肚子。
　　这次纪荣不敢喝酒了，叶秉烛也心有戚戚，只要了碗热汤并几个小菜，两人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又有了精神听大厅里的其他客人讲镇里发生的新鲜事。

　　不知是何家有意隐瞒还是事情传播地不够迅速，无一人提起今天何氏陵园发生的事，倒是听见一件十里坟发生的稀奇事。

　　一青年道：“今日我阿公祭日，我去十里坟给他添钱上孝敬，这到地方一看，可了不得！”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
　　青年压低声音：“不知是谁，竟挖了足足十二个新坟坑！”
　　众人闻言噤声。
　　青年又道：“咱这里今年风调雨顺，又无疫症，怎么能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有人问：“已埋了人？”
　　青年摇摇头：“那倒没有。”
　　另有一人说道：“怕不是有人有意戏弄。咱镇上一共两家棺材铺，存货加起来也不够十二，我就住在镇南刘木匠那家的巷子后头，没看见刘木匠新进木材。”
　　“那不能吧？谁没事儿去十里坟挖那么多坑？且不说对鬼神不敬，那可是十二个坟坑，得多少人挖多长时间才能挖出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这数量……”纪荣望向叶秉烛。
　　叶秉烛摇摇头：“想必不是一伙。我们才回来一顿饭的功夫，十里坟就在何氏陵园旁边，讲这奇事的人如今与我们坐在一起，就算他才从十里坟回来，一顿饭也不足以备足十二个坟坑。而且，何氏的人做事并不光彩，想必也不想声张，放着现成的何氏陵园大片土地不用，何必大张旗鼓将人埋在十里坟。”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纪荣暂时还没结束第二人生的打算，不想再插手这桩盘根错节的糟心事，况且还有耀帝的人也在追杀他，不知道何时会追上来，于是和叶秉烛商定等明天天一亮两人就离开罗盘镇前往定坤城。

　　换了客栈也换了房间，叶秉烛特地到纪荣的房间检查了梳妆台没有什么奇怪的瓶瓶罐罐，桌子上除了茶壶茶杯和一盏朴素的油灯并无异常之处，并在沐浴之后把二人当天穿的衣服都拿出去烧毁，又叮嘱纪荣：“把匕首放在床边，夜间有异常立即敲打床头的墙壁，这是个木板墙，我就住在另一头，能立即警醒。”
　　纪荣应下。

　　白天惊心动魄了一整天，纪荣沾床即睡，不知几时，又模模糊糊听梆子声，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纪荣立即清醒了，马上去摸床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惊疑之下一拳挥到床头墙壁却传来剧痛——那明明是实心的青砖墙，哪里是什么木墙！

　　指骨的痛感让纪荣冷静下来，他从床上坐起，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一番房间，越看越惊心。

　　这个房间明明就是原来四象楼的那个房间！

　　若不是此刻窗边妆台没有那道梳妆的纤细身影，纪荣都要怀疑自己经历了时间溯流,可他也从没听别人说过他会梦游，总不能是他自己又跑到这里来的吧？

　　纪荣刚下床，又有熟悉的踏空感传来，待那种感觉消失，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了另外的自主意识，不受他控制地走向桌子，上面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包裹，自己的双手自动去打开了包裹，取出一个精致的烛台，又取出一根黑色的蜡烛，并用火折子点亮。

　　有了光源，室内的景象更加清晰，但比起眼前所见，纪荣更在意的是蜡烛燃烧所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味。
　　但行动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点好蜡烛，“他”又拿出了一个漂亮的木雕小盒子，盒子打开是一只不知名的红色虫子，绿豆大小，纪荣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它放在了枕头下方。

　　联想到前面发生的事，想到那女客或许是蛊师的来历，若不是此刻无法自由活动，纪荣真想抓着叶秉烛让他给自己看看是不是脑后勺被虫子开了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