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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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着长安城，凛冽狂风摇动着落叶在风中乱舞，落叶扫荡着黄沙，弥漫在整个街道。
一身着破布补丁的男子哆哆嗦嗦，坐在家关了门的布庄下来回张望，他面前放了个碗。路人神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
天色倏的变了，天愈发的黑，风愈发的狂。
他这才拿起面前的碗，慢吞地驮起身子，朝街尾走去。
“让开！”
狂风中传来凌冽呵斥，受惊回头，一匹从远方街角窜出的黑马，伴着飞舞落叶狂奔而来，马上之人大喝了声“驾”，嗖一声从身旁风驰电掣而去。
被鞭子甩了个耳鸣，他连带着打了个趔趄，恨极脱口骂道：
“你娘，急死赶着投胎……”
未说完，那玄色披风一溜烟的消失在街尾尽头。
只道这骑马的玄衣男子，身材高大，手持缰绳，飞奔至街尾巷口，停在朱红大门前，跳下马背。
高大宽阔的门边，两座石狮分开巍立，顶上正中悬着黑底金丝木匾上，刻着“诸宅”两个大字。
此时大门敞开从内窜出两人，一个迁马，一个迎了上来：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
“夫人如何？”
男子威仪视线压来，来人低头回避：“后院乱作一团，已经……大半天了。”
刚毅的脸顿时紧绷直奔后院。
长廊的尽头。
婆子、丫鬟们乱作一团，空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后院门前一婆子来回踱步，她扭头听闻着身后传来的阵阵痛呼，神色焦虑万分。
“襄姨。”
闻声抬头，见玄衣男子直奔而来，襄婆子顿时松了气：
“你可总算回来了！”
“甄老呢？”
男子落脚，问声之后立即听闻一道隐约几弱不可言的呜咽，不等应答，威严面庞霎时凝重，提脚竟朝屋里闯。
“不可啊，少主，这不合规矩。”
规矩？
锋利眸光立下，男子一掌掀开婆子，铁了心要闯，谁也拦不住。这一闯，倒惊的屋内一干婆子丫鬟们，不知所措起来。
“该忙什么忙什么，人命关天。”襄婆子后脚跟来。
高大的身躯顿时显得产房愈加窄小，他两三并步绕过屏风，待见到躺在床的人，屈身蹲下：
“华声，我回来了。”
面庞柔和，他柔声抚上眼前细润的面庞，见人未应，又唤了声：
“华……声？”
此时被唤容华声的女子，汗水打乱的发丝浸湿鬓角，她娇唇微张，呼吸不大正常，可即便这样，依然难掩她明艳的美貌，耳边不断传来叫她的名，只是此时她顾不得这些，强忍待这阵痛过去，才扯出一抹笑来：
“我，没……事。”
“你，你受苦了。”
床边赶来的身影披风未脱，风尘仆仆，他薄唇紧抿，幽深的眸中，透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他在担心，她知道。
“别说傻话。”
容华声柔情浅笑，声音极弱，男子不忍一把裹住那汗津津的手，粗粝大手暗暗使劲：“我陪着你，你……别怕。待孩子出世，便……好了。”
“有你陪着，我不怕，经衍你先……出去。”
他不善言辞，不知该怎么安慰。容华声不想他担心，可谁想话音刚落，“啊”的一声又疼起来。
瞬时指尖攥紧粗粝的皮肉，男子起身姿势蓦地一僵，手上的劲虽不足以他呼痛，只是再不敢移动半分，生怕她更疼。
“成了，都什么时候了。”
这生孩子的紧要关头，襄婆子顾不得主子们什么心情，她上前一把扯开二人的手，将钱币大的参片，塞进容华声嘴里，接着麻利转身，推搡男人出了房门。
从进门到出门，诸经衍只觉得是自己懵的，撩开布帘，狂风直扑面门，愣神中肩膀被拍，确是甄国华立在面前。
“甄老，华声她……如何？”
年过半百的甄国华，捋着花白的胡子，神色淡然：“现在还没事，别让她分心。”
微微点头，诸经衍稍松口了气，脚步一转默默移向元屋前的窗口，贴着墙根直直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仿佛特别慢长，他听不到风声，感觉不到时间，只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妻子的痛呼。
天，渐渐全黑了。
雨点夹着风尘噼里啪啦摔落在地，豆大雨滴侵染着地面很快湿成一片，衣襟被风呼啸阵阵扬起，高大的身影仍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使劲，使劲，看见头了。”忽然屋里的人声伴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啼婴的哭声、夹杂着狂风骤雨一道传来。
一盆盆猩红的血水从屋里端出。
“生了么？”诸经衍紧张问。
只见一丫头，一手撩帘一手端盆，没听见似的低头绕过去了，紧接着帘内又传出大喊：
“不好了，夫人的血止不住！”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甄国华应声而起，提起药箱踱步进屋。
诸经衍脚步似被滞住，胸腔呼吸起伏，他提了口气迈到门边，屋内传来厉声呵斥：
“给我站住，剩下交给我！”
长廊尽头闪过白光随之暗了下来，天空响起沉闷轰隆的惊雷，狂风涌作，暴雨淋漓，雨珠串成串线自回廊屋檐洒下。
这重归昏暗的屋檐下，忽然闯进一队人。
一行人冒着雨，迅速穿过游廊，踩踏雨水，踱步朝诸经衍身后而来：
“少主，有消息了。”
诸经衍回头神色一亮，面色恢复的极快：“长生花拿到了？”
众人噤声不语。
“陈淦，你说。”他命令。
一行人中陈淦最为沉稳，队伍最前点到名的汉子抬头，雨水混着泥土从他朴实的脸上淌下：
“少主，事情……不大好，此去二十人中，仅张裕一人回来了……”
“张裕呢！去把他叫来！”望向狰狞的天，诸经衍打断。
陈淦垂目沉痛：“少主，张裕……他疯了！”
“我说，去拉来！”
神色一凛，诸经衍浑身戾气。
众人面面相视，没过多久，便有两人将张裕拖着带进来。
张裕一米八，此时手脚被绑，乱发粘着的面颊狼狈不堪，待进到院里，二人一松，彪健身躯砰地瘫在泥地，整个人任由雨水拍打，几乎无所觉，只剩紫灰厚唇喃喃煽动：
“毁了……被烧了……徐家毁了……全被烧了……”
玄色披风闪进院内，雨水刹那侵湿披风粘在身上，不顾雨水浑浊双眼，一把猛将地上的张裕扯起来：
“长生花呢？”
张裕神志不清，呆了半晌，“长生花……什么长生花？”呢喃竟发疯似的朝诸经衍咬去。
立时疼痛传来，诸经衍紧接反手砍他后颈，待人瘫软，才将人重新交还陈淦：
“好生安置，你们，下去！”说完步伐顿住，墨眸转来：“将行踪处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另外，查清楚发生了何事。”
“是。”几人消失在长廊尽头。
狂风骤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诸经衍脊背挺拔，重回檐下，他怔怔的盯着屋内灯光与交错的身影，幽明熠熠的晦暗烛火从那儿透出，晃地他心里越发不定。
两年前，同样的雨夜，他跪在容闫，他的老丈人面前：
“求您把容华声嫁给我……”
“我们容家从不外嫁，况且，她跟你走，没有长生花，就会死，这样你还坚持娶她？”
“我，会找到长生花的！”
……
“走，你们走了便……可若万一……若真有万一……请把容儿带回来。”
容闫背过身，伤心欲绝赶他，容华声捂嘴呜咽，狠绝拉他转身离开。
诸经衍清楚的记得，为了求得妻父容闫的同意，他跪了三天三夜，容闫说，没有长生花，华声会死，他犹豫过，最后确是华声毅然决然跟他走，为他抛弃父母。
“夫人，夫人……”
屋里的惊呼一把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厚重的帘子挡住里头看不清人，诸经衍直觉胸中透不过气，他抹了把脸，定了定神，遂解下披风挑帘走进屋里。
屋里的灯火静谧透亮。
火红的牡丹屏风后，大红喜气的襁褓静静躺在容华声的怀里，那透出的小人儿正紧紧吸吮着华声的手，嘴边竟溢出一抹血红来。
“你这是做什么！”
扑至床前，诸经衍大力将手指从孩子嘴里取出，低头却见襁褓中，婴儿面露紫气，娇嫩的肩上露出拇指大的红丝花。
众人神色哀切，甄国华携众人离开。
容华声扬起苍白的面颊，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向他：
“经衍……”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娇俏唇角勾起一抹清艳柔笑，绝美动人。
一时诸经衍喉头哽住，心中酸涩难捱，他紧攥住女人的手，不忍再看眼前张明艳娇媚的笑脸，头埋进她颈间，张开双臂死死搂紧她。
“经衍，你要抚养她长大……”
“我期望她……平安长大，叫她……宁安，诸宁安……可好？”
“她生来带着我的病，又先天不足，你，好好照顾她……”
耳边尽是丧气的话，诸经衍再不顾浑身泛凉的湿气，薄唇轻颤的堵上她，不愿听她再说。
“你不会有事……我们会白头到老。”
墨眸里早已泛起水光，终还是忍不住抚上那莹润的脸庞，乌亮的发，那熟悉滑嫩的皮肤，黛眉下的眼，即使看过、吻过百次，此时仍依然痴痴的望着她，如同初次。
“对不起……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能不救。”
容华声说话已极其艰难，最终，女人的鼻息，娇俏的红唇，连带那双最美的眼，慢慢闭上了。
怀里的婴儿，一身紫气已褪的干净，她平静躺在大红襁褓中，长长睫毛紧紧闭着，眼下是一张精致的小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