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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孤身围 ...

  •   心知好友未尽之意是什么,可叹的是,越是不想什么,事情就越往你不希望的方向行去。她走的是一条死路,他们帮不上忙,便只能不再给她施加压力,仅能以此减轻她的负担罢了。长琴无序拿起干净的软布,细细擦拭琴弦,这才接话。

      “她之身份,已成众矢之的,尤其是‘红叶原血变’之后……太多的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若让人知晓她与吾私交甚笃,长琴一族势必成为诸多势力施压与针对的目标……”

      长琴无序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不用说,便已明了在心。

      所以,她慕琴而来,却从不现面亦或多做交谈。甚至最初,连做朋友的想法都没有,更不论做朋友。当初锦宣缠着她做朋友时,也是碰了相当长时间的钉子。若不是锦宣不同于一般人的坚持,这朋友,当真成不了。

      他们、更不会知晓那些事……

      她之身份,她之立场,与她扯上关系。就等同于站在薪火堆上,谁也不知,这柴堆,什么时候会被吹来的火星点着。

      锦宣叹道,“‘吾是交朋友,不是交立场’这句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白蛟之言,让纱幔后的人一阵默然,无言以对。

      锦宣想起当年,多次碰钉,次次被揍翻在地。对转身离开的她吼出这句话时,她的背影,有一瞬的僵住了。开始,他单纯的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赤诚打动,才愿意成为朋友。却忽略了她当时黯然又复杂难解的神情,究竟是为何。

      如今想来,当年的‘红叶原血变’,让他们彼此反目成仇。若非如此,也不会知晓,赔进那么多人命的‘天婴’之局,竟会牵连如此之深……那一刻,锦宣才懂,她同意做朋友时,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朋友易交,立场难解……吾希望,有朝一日,汝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当初他回答得有多信誓旦旦,现实就有多让人痛楚。曾一度对推心置腹的朋友刀剑相向,变成仇敌……

      思及往日,锦宣神情难得严肃,指向琴桌上的碎布。

      “关于它,有何想法?”

      “十殿阎罗。”

      “嗯……魔世赩茔之地最骇人听闻的组织,收银卖命,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何认定这块布是十殿阎罗内的杀手?”

      “赩色深而沉,便至玄色,这块碎布中掺杂了水隐丝。水隐丝产自西罗国境内,西罗国便是十殿阎罗的大本营。”

      长琴无序翻手一指,石桌上碎布蓦然点燃,窜出一缕绿烟。黑布遇火既缩,现出原貌,是一片深红至黑色的羽毛。羽翼梢隐约可见水银色的流光包覆在上,将赩羽的气息掩盖住。在五刑焱焚烧之下,掩盖气息所用的水隐丝被逐渐烧毁。

      水隐丝一烧毁,那赩羽便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熏得锦宣连退数步。没了水隐丝的包裹,赩羽在五刑焱之下连片刻都无法支撑,化为灰烬。

      长琴无焰驱散那股刺鼻的味道,“如今的赩茔之地便是《灵枢》中所记载的西罗国旧址,西罗国国土所在,本是芘芣族原住地。‘昊晟之战’过后,战败方芘芣被灭族,太多尸首不及掩埋,抛尸荒野。加之灭族之恨催生孕化,死丧怨戾之气便催生出了鸟灵。好食生魂腐尸,性情凶残,御风而长,逢夜必出。其乱由来已久,直到西罗国初建,罗祖集火举兵驱除猎杀鸟灵,鸟灵群被逼至阴山,走投无路之下投入阴山之泉。”

      散掉石桌上的余烬,长琴无序才接着说道那段久远血腥,人尽皆知的往事。“鸟灵入阴山之泉,被泉水洗涤,竟掩盖了鸟灵身上强烈的腐腥臭味。让罗祖大军无法继续搜寻它们的下落,留下了后患。”

      “嗯,吾想起来了……”听长琴无序这么一说,锦宣一拍脑袋。“吾听三姐讲过,这一次错放,引发了后来的西罗国皇氏灭族的‘白风园’事件。说起西罗国国主罗祖,嗯……他灭芘芣族,芘芣族死绝催生鸟灵,后鸟灵灭他西罗国。这段往事,真真应了轮回报应之说,可见天理昭彰,凡事不应做得太过,才是予己后路啊。”

      “嗯,若非当年罗祖行事太过,芘芣族不灭,也不会诞生鸟灵这种非魔非妖之物。虽然后来围剿失败,见它们遁入阴山又失去行踪后,碍于阴山诡谲难测的环境而无法再继续追杀下去,反而给了它们喘息的机会。”

      有了阴山之泉的洗涤,遮掩了行踪,鸟灵在凫羽的带领下蛰伏许久,不断壮大族群。终于等到报仇之机,白风园为西罗国皇氏所住。也是那一夜,借助夜色与水隐丝的掩盖,鸟灵群体出山。一夜之间,杀净罗祖一脉。

      不止如此,凫羽更在皇城开启血宴,让同族大举猎食城中活人。一直以来以死为食的鸟灵在尝过活人的滋味后,便越发不可收拾。西罗国这般小国,成为鸟灵的猎食场,一夜覆灭。与之覆灭兴起的,是更多鸟灵的诞生。

      鸟灵的兴起与无节制的猎食,让周边小国部落甚为忌惮,联合起来讨伐。凫羽再强也不过独木,如何和群狼争食。虽有了水隐丝之助,鸟灵隐藏身形易如反掌,但架不住联合者中的大有能人异士。这一场讨伐,双方皆是没有占到便宜,各自损失惨重。

      鏖战必多死伤,却没有诞生新的鸟灵,被术法焚毁的尸身无法提供新的食物和孕育的土壤。现存的鸟灵反倒死伤殆尽,眼见鸟灵败势已成定局,避免灭族之祸。凫羽低头认败,和胜利的一方签订不平等的条约,成为胜利者的附庸。

      以凫羽为首的鸟灵一脉,以沉寂作为二度讨伐的结果,在世人不知的角落,兴起了一个名为十殿阎罗的杀手组织。而随着这个组织的兴起,当初讨伐鸟灵的国家部落逐一灭亡消陨。最后,只剩那声名狼藉却又存在正当的杀手组织。

      “一介死者怨气孕化的鸟灵——凫羽,倒是一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当初吾从三姐那得知,十殿阎罗首领就是当初那个被到处撵杀的鸟灵之王时,吾十分讶异。”

      “成大事者,当能屈能伸,凫羽能不费一兵一卒,耗死当初诸多仇家,可见其城府与手腕。”

      长琴无序并没有赞赏对方的意思,却不得不承认这份非常人之不能忍,成就了如今的凫羽。

      “若入侵此地者真是十殿阎罗,必是有人出钱请它们出手。嗯……鸟灵本质特殊,介于有和无之间,但身上死人的气味很强烈,本身不善于隐匿行踪。但有水隐丝,能够隐去身形,完全掩藏气息与盖住气味。鸟灵将水隐丝用在猎杀跟踪一途,简直如虎添翼。即便是她,在对水隐丝特性毫无了解的前提下,要发现跟踪欲行暗杀的鸟灵也是十分困难。”

      “好友所言极是,想必刚踏入常阳之顶,此地殊异的阳气导致了水隐丝有一瞬的变异,才能让她及时发现鸟灵的跟踪。”

      常阳之顶的气流灼热,阳气十足。鸟灵属性为阴,何况又偏邪祟阴浊,两者本质已是不容。一来常阳之顶,遭到克制是必然。加上水隐丝属阴,与此地阳气接触,必生异样。如非如此,恐怕她也不能及时发现,并快速离开,将鸟灵引至他处。

      细思不难明白她发现鸟灵行踪的原因,也正因此,让锦宣更为担心。鸟灵行踪如此隐秘,早发现还好,能及时止损。若是更久之前就跟踪在后,这……只怕漏泄之密更多。一旦泄露长琴、白蛟两族与她交好,以她心性,十殿阎罗怕不得血流成河,徒增杀戮。

      她要灭口以绝后患已是板上定钉,无可挽回。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不知十殿阎罗之首,是否打算掺和进天邈城这潭浑水。还是,另有打算?若是掺和,所求无非名利,这倒是好对付。若不是,就必须从长计议。

      “现在的十殿阎罗,可不是普通钱银就能请得动,嗯……此事必与天邈城三首脱不了干系。‘天婴’现世在即,他们,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就是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

      锦宣担心,忧虑之色溢于言表。“故意引开十殿阎罗的鸟灵,全部灭口是可以预见之事。吾不担心她会留活口,现在,吾最担心的是……”

      “新的尸身肉壳,极有可能正在我们不知的地方孕化,她一个人……撑得住吗?”

      “天邈城如今时局错综复杂,三首各有异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内、众心不服,各派势力犬牙交错,不易处理。外、有强敌环视,虽有天然险关鬼门关、黑林挡得一时,却挡不了一世。”长琴无序停下手上动作,分析当前局势。

      “两百年前,她借‘天婴’布局,虽大举铲除已经沦为尸身肉壳的肉替。也因此举动摇到三首的利益而最终与三首彻底交恶。因炜王·无塵烽败死她之手,三首不得不对夺得王承令的她俯首称臣。三首各有打算的虚与委蛇,给战后百废待兴,急需重建的天邈城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也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分化三首,形成如今这复杂的局面。”

      “在她到死海之前,三首就已经和‘太岁’接触过,甘心为看不真切的利益与‘太岁’合作。最近,她借突破功体之借口,故意沉寂数十年毫无动作,想必他们早有按耐不住了。只要有动作,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以她之能,要察觉应该不是难事。”
      “听你之意,是不打算插手了?”锦宣眉头一皱。

      “非是不插手,而是‘不干预’,”

      长琴无序知好友个性,断不会弃她不顾,他又何尝能不管不顾?

      “数度消灭尸身肉壳,断绝‘太岁’的转生媒介,她已成‘太岁’必除之目标,更是三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长琴一族不能在这个时候插手此事,你亦然。你之大姐更不会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而将白蛟一族再度推上风尖浪口,成为众矢之的。”

      “嗯……不干预,是吗?”

      咋听长琴无序不插手,锦宣难免心头一跳,可随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知晓,长琴无序不是那种会弃朋友与不顾的人。但他如今代父治理长琴一族,就必须为长琴一族的安慰做考虑。因此确实不可能轻易插手天邈城之事,锦宣低吟一声,转过身思考起来。

      父亲失踪多年,音讯全无生死不知,母亲更日夜以泪洗面。如今白蛟一族表面看似风光,内里已不甚平静。族中更有两股势力相互较劲,主战派和退隐派更是互不相让。前者提议争霸天下,主动加入如今的混乱时局,为全族谋求更大的利益。后者提倡退隐,安静的发展,亦能壮大族群,为全族带来安稳和平的利益。

      两派主事者天天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他虽为嫡长子却排号第四。被三个姐姐保护得太好,几乎没有管过族中的事物。三个姐姐虽然是女流,却是如今白蛟一族的真正顶梁柱。大姐锦虹流曳心思缜密,手腕了得,见识独到,治理内务更是井井有条,不输男儿。

      父亲失踪后,便是由大姐接手治理白蛟一族。也是在姐姐的带领下,白蛟一族才得以从数百年前的龙族支脉争斗中全身而退。相较龙族其他支脉的损失,白蛟一族已经将牺牲降低到最低。也因二姐找到桂山这处风水宝地,蛟族才得以喘息,修养至今。

      如今他已成年,族中便生出别的声音。纷纷要他继承父亲威名,继任族长一位,为蛟族再战应龙一脉,重夺当年蛟族盛名。若非大姐手腕了得,打压族中疑声,他也无法逍遥至今。站在大姐的立场,大姐确实不会因为一则谣传便加入战局。

      而且,以目前局势来看,‘太岁’动向不明,三首虽小动作不断,但无明显举动。蛟族不论以何身份立场插手天邈城内部权斗之争都说不过去,若强行插手,反而落人口舌。大姐辛苦数百年,才让蛟族重现‘龙战’前的人丁兴旺,大姐断不会在此时插手。

      以大姐个性,既从无争夺霸主虚名之心,更加不会主动给蛟族惹来祸端。长琴一族现今族长长琴无艺更是淡薄名利之辈,退隐红尘已久,和他的爱侣一起游历江湖。将偌大的长琴一族丢给无序治理,无序必然会以长琴一族的荣损为前提。

      如此一来,蛟族无法给她提供助力,长琴一族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可怎么办?莫非真要丢她一人,独对天邈城那群豺狼虎豹?

      想的心烦,锦宣不由自主的在原地转起圈来。见他老毛病又犯,一旦有烦心难解之事,他就会原地转圈想办法。真不知这毛病从何而来,长琴无序轻叹,不得不开解好友。真说起来,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让她独自一人面对上古凶邪。

      “吾方才所说,非是插手,而是不干预……”

      “你还好意思说!不插手又不干预,那要怎么做啊!?”锦宣想到头大,一屁股坐过去,愣生生把端坐塌上的长琴无序挤走。

      被打断话又被挤走的长琴无序轻笑,“吾可没说,不动手啊。”

      “……嗯。”锦宣沉吟一声,当即道,“吾明白了!”

      “你当真明白了?”长琴无序反问。

      “废话,吾又不蠢!你倒是说说看,要怎样动手?”

      “……”

      得,感情是完全不明白啊。

      ……………………

      混混浊夜,涛涛浪潮,席卷着这处始终处在风暴中心的海上孤岛,名响魔世的死海天邈城便屹立在这孤岛之上。孤岛历来无名,只因岛上形状怪异又险峻异常的孤峰而被世人谨记。而赫赫有名的天邈城便是依循险峻的山势而建,将整座孤峰盲山变成山城。

      然而站在鬼门关上那险峻的山峰远眺死海上那座怪异的孤岛,就不难发现,整座岛,生的真像一座浮在海面上的神龛。去掉那些依附山势而建的建筑,盲山当真生的又高又扁。活生生的,长成了一副供奉祭祀用的神龛样。

      而那些依山而建的宏伟建筑,就更像龛上长出的蘑菇,一路从低处生到高处。而岛上越来越多的人迹活动,真像那阴暗环境下滋生的鳞菌,正在逐步扩张吞噬这座孤高又险峻的山峰。直到一步一步吃完了,才会露出它的真面目。

      不论是岛、山、还是建筑都是模样怪异,却又让人印象深刻。

      “呵,如此明显的模样,却是至今无人发现。……是过得太安逸了吗?竟然、一无所察。李代桃僵,‘太岁’啊‘太岁’,你真正……”

      “给吾出了一个难题啊……”

      鬼门关险峻的山峰上,有一处长年被戾风磨得稍微不再那么锋利的山口,坐卧着一个懒散的身影。洗浴过后,半干微湿的发丝不束,就这样披拂在狂乱的夜风中。带笑的声音,带着似是而非的嘲弄。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那无知的世人。

      笑声未落,应着夜风而来的扑翅声极快的掠近,准确的停落在不远处的山壁上。羽毛与山壁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昏沉中,只余一双暗红色的眼,亮得可怕。野兽特有的沉重呼吸声,由远及近逼迫转来,更有浓重的血腥味迎风吹来。

      卧着的人连眉毛都没有抬过,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卧着。那狩猎归来的夜枭停在身边,尽在咫尺时,夜枭一松口。撕咬得凌乱,几乎找不到一丝完整的尸首就被丢在手边,血淋淋的还在冒着热气。

      只余一双死不瞑目的眼,暴突的瞪视蒙昧的天空。咽喉处巨大的创口已经冒不出血,却仍止不住那股呛鼻的血腥味。

      满嘴都是血渍碎末的夜枭低下头,靠近那卧着不动的身影。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咕哝声,像只抓到老鼠后向主人讨要爱抚的猫。收敛锋利的鸟喙和羽爪,姿态极为低伏,暗红的眼半眯着,不敢直视那个身影。

      太久没有照过太阳,伸出来抚摸夜枭头的手,白的透明。毫无血色的病态,在昏暗中微微透着光,近看甚至能看见薄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夜枭的羽毛光滑冰冷,好似摸在冷冰冰的利刃上,而不是摸着禽类的羽毛。

      要在鬼门关这种地方生存,就要舍弃那些华而不实的柔软羽毛,披起刀剑难伤的钢羽,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当然,她也知道,刀剑难伤的钢羽下,还是有蓬松柔软的羽毛。以抵御鬼门关白昼温差极大的环境,外刚内柔,才是此处的求生之道。

      轻抚那凶猛的异禽,她笑着婉拒对方的好意。“吾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留给吾了。”

      凶悍的夜枭在那支手的轻抚下蹭了几次,发出一声满意的低鸣,收回伸得老长的脖子。将那峰上血淋淋的尸首拖远了,才开始进食。耳边是布裂撕扯血肉进食的血腥画面,她倒是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反正,这样血里来,尸堆里去的情形,已不知经历过几何了。

      比起需要进食才杀的夜枭,她手上杀的命,可比这凶猛的异兽更多。就在不久前,她才经过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管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都改变不了杀的事实。沐浴净身时,一池的血水,还有掺杂在打结发间的红白之物。

      那时,谁还管得了是脑浆,还是骨髓?

      杀了便是杀,再多理由都只是借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孤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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