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仇殇》苏*非

5、第一章 风雨酒肆

　　“马少帮主！”邱莫言盯着一脸嬉笑的马郢，又加重语气喊了一声，拦下了他要说的话。
　　马郢见邱莫言真的生气了，这才住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生气了。
　　邱莫言瞪着马郢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震远镖局今日多有叨扰，还请马少帮主海涵。你有家丁受了伤，我师兄也被你打伤了脸，马少帮主大人大量，我们就互不计较了。告辞！”邱莫言拱了拱手算作别过。
　　“三叔四叔，师兄，我们走……”邱莫言拉过孟峯，示意他带两位师叔一起离开。
　　“哎，莫言妹妹……”马郢见状刚想阻拦，却听张三叫道：“小姐！我们就这么算了？这……”张三极不情愿地望着邱莫言，一脸的不甘，站在那里不肯离开。孟峯跟李四也是冷着一张脸，半步不动。
　　邱莫言看他们一动不动的架势，仿佛今日定要跟马家来个拼死较量才肯泄心头之气，顿时也有点怒了：“两位师叔，如果你们还把自己当震远镖局的人，还把我当成震远镖局的大当家，现在，就跟我走！”
　　邱莫言的话让张三跟李四相视了一眼，张三道：“小姐，你不用拿身份出来压我们，若该走，我们一刻不会留，但是而今，这小畜生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邱莫言看他三人意志坚决，一时僵持。低眉思量了一番，不由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张师叔，你是镖局的元老了，应该知道，我爹爹当初跟几个叔叔赤手天下，才有了震远镖局，也才有了后来的三十二分舵。倘若我没记错，设置分舵，是爹爹在我五岁生辰上提出的决定，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张三闻言愣了愣，道：“老夫上了年纪，虽记得大哥是何时提的立分舵，却料不到，小姐想说什么。”
　　邱莫言微微笑了笑，她长得虽显英气，这一笑，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婉约。孟峯轻轻地盯着她。
　　“……还记得，那年爹爹帮我贺五岁生辰，提出要建设分舵，几位叔伯极力反对，三师叔您当时问过我爹爹一句话。您说：若有朝一日，分舵势力日益强大，不再需要依附震远，要脱离了去独立门户，大当家又该当如何？”邱莫言说着，走到张三面前，张三闻言目光起了变化，竟避开了她的目光。邱莫言继续说：“莫言记得，当时我爹爹是这样回答的。他说：在天下人有危难的时候，他能施以援手，帮他们度过困境。而在他们羽翼丰足的时候，自然是该让他们飞向独立自强的天空。若只顾及一己得失，而罔顾人下人于水火，那又怎能寝食以安呢？莫言当时年少不懂，但现在，却深以爹爹的胸怀为荣。莫言有愧，生为一介女流，没有魄力帮爹爹维护震远的基业，自他离开后，门下走的走，散的散，莫言已深觉无颜面对家父九泉，但即便如此，震远并没有失去它该有的尊严。人家若是肯帮忙，那是人家的仁道，莫言跟震远感激不尽，但而今人家不肯帮忙，难道震远就要像地痞无赖一样，纠缠不休吗？”
　　邱莫言说完，静静地看着张三。张三沉吟了半响，拱手道：“属下听大当家的就是了。”
　　李四也低着头半天，最后抬头说：“大当家说的没错，二哥是死了，但若他活着，也不会希望我们在这里死缠人家施舍。我们震远镖局，有自己的骨气。走！”说着拉着孟峯随邱莫言离开。
　　马家家丁怔愣着，没有一个再敢上前阻拦。
　　“莫言妹妹，你这就走啦？你……哎你好歹告诉我你住哪家客栈，我好将备好的车马送过去啊！哎……莫言妹妹……莫言妹妹……”马郢垂首站在身后看着他们四人越走越远，不解道：“干嘛都不理我，我又没说不给，这又生什么气哪？……也太小气了！”
　　“呃……少爷，那我们……”身后的家丁见人都走远了，忙上来请示。马郢呆望着路尽头半天都没个反应，家丁只能再叫了两声：“少爷，少帮主……”
　　“听到啦！吵死了！人都走了，还叫什么叫？让大家都散了呗，这都要问，长脑子不知道干吗来用的！”马郢大声一吼，把那家丁吓了一跳，忙低头躬身离去。
　　“等等……”马郢突然又叫住了他，略一思量道：“叫人打听一下，震远镖局的人在哪家客栈落脚。”
　　“呃……”家丁稍愣，抬头对上马郢将要发怒的眼神，忙应下：“是，少爷！”疾步退了
　　开去。
　　马郢原地踱了几步，怔怔地望着路的尽头……

　　邱莫言一路都没有说话，孟峯紧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四人回到别来客栈，已是
　　暮色四合。一老汉负手站在门口，正等着他们。
　　“余师伯，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邱莫言上前对老汉拱了拱手。余长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张三、李四和孟峯，对邱莫言道：“小姐请进去吧，客房我已经订好了，你早些休息。上半夜我派了奈林、孙咗跟小虎守镖。下半夜让老五他们换班。”
　　“谢谢师伯！”邱莫言说着，微微笑了笑，便直接走了进去，也没理会身后的几个人。
　　孟峯望着她的背影，神色踌躇，再看到余长年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歉疚地低下了脑袋。
　　正在跟客人唠着家常的二牛一看到邱莫言上楼来，丢下聊着的客人就迎了过来，热情问道：“姑娘，有什么要小的帮忙吗？”
　　邱莫言见是白日里的那个店小二，微笑道：“小二哥，那就麻烦你带我去震远镖局订的客房！”
　　“好咧，姑娘这边请！”二牛不知道从哪里提过一盏灯，示意邱莫言跟着他。穿过二楼大堂的一条侧廊，再拐了个弯，便是一排整齐的客房。这别来客栈就两层楼，南侧临水，北侧临街，门面朝着东，后院向西延伸开去。院子四围而建，中间是一个天井，从楼上往楼下看，可以看到天井中央的水池里，青漾漾的春水，水中浮着两张睡莲的叶子，看来如果住得遇上时节，池中睡莲竞开，倒也是一眼悦目的风景，
　　邱莫言跟着二牛进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洁净宽敞。一桌一床，中间用画屏隔开，画屏后还备了一只好大的木桶。木桶里此刻装满了热水，上面浮着五色的干花，热气缭绕，幽香阵阵。
　　“这是……？”邱莫言有些讶异地看着已经备好的洗澡水。一时又惊又喜。要知道他们从山东出来就一直行船，随船的都是男人，想安安心心洗个澡，是她出镖以来最大的心愿了。
　　“这是余老伯让店里给您备的水，刚备下，还热得很，那边还有两桶备用的热水，姑娘尽管用，管够。”二牛说着自觉地退出门去，顺带关上了门。
　　邱莫言抚着木桶露出一个十分欢喜的笑容：“还是余师伯想得周到。”说着伸指拨了拨水，温度正合适。转身宽衣解带，即刻泡起热水澡来。
　　邱莫言靠在水桶里，细细地打量起这间屋子，都道苏地乃富庶之乡，民情风雅，盛产字画、丝绸、刺绣，盆栽……素有雅城之称。俗话说耳闻不如见面，由此屋可见一斑。鹅黄的纱帐轻柔地垂落在红木雕花壁的床上，碧绿的丝绸被子，上面盛开了淡红色的牡丹。虽不见名贵，却是十分悦目的颜色。再看这边立着的画屏，像是一副苏城的缩影——碧悠悠的水牵着水墨般的山楼，细雨轻笼，曲池莲开，漫徜而去，老叟垂钓，童子戏蝶，一派江南风气。上边还有两行小篆：水墨烟色锁一城，雨落蝶欢竞风流。短短十四字，尽显苏城风骨。
　　邱莫言微微一笑，沉到水里。感受着水的温度慢慢渗入体内，渐渐驱走身体的凉意，也似将连日来的疲乏一一带去。她凝神闻了闻那淡淡的花香，伸手掬了几片花瓣和水在手掌里，细细地看着，良久，遂轻轻翻手，掌中的水与花瓣又断续流入桶中——“人寿期满百，花开唯一春。其间风雨至，旦夕旋为尘。若使花解愁，愁于看花人……”邱莫言低声轻咏，目光愁结，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继续仰靠在水桶里，阖着目。水面漾开一波一波的水纹，年初的那场大雪，又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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