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一世久长安》东兰暮雨

10、江南小记卷十

　　吃罢，云一结账，众人走出魁元馆。天刚好放晴，阳光微洒。行人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我们去哪？”长游问道。“去哪？到了不就知道啦！”长安笑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随着长安走，云九落在最后。不对 ！云九猛地看向旁边的巷子，空无一人。可是刚刚明明感觉有人在盯着这边看啊？难道是错觉？
　　穿街走巷似神仙，怡红快绿出婵娟。不多时，穿过一条窄巷，不远处是一高楼，坐落在一湾湖水旁。长安领着一行人穿过街道，向着那高楼走去。
　　离楼越发近了，长游终于看清，那牌匾上写着“依云楼”。“这原是当地一家大户为给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赏景而建的，后来世代下来，家道中落，主人不知所踪，官府便将此处修葺一番，以便游人观景。”长安解释道。
　　楼内的人不算多，大概是因为当地人并不稀罕，游人没有多少知道此处。登上最高层，果真如依在云畔一般。天已彻底放晴，万里蔚蓝，显得天空低矮。几缕流云似乎触手可及。长游倚栏而立，俯瞰扬州景色，白墙青瓦，风光旖旎，好似——长游还没想出该如何形容这景色，便被两个胡闹的小孩子撞到，本就没站稳，脚步顿时踉跄，不小心，撞进了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衣的公子的怀里。“咳咳，是我不小心，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谅解。咳咳——”长游红了脸，偏这一下气息不稳，又咳了起来。“无妨，你小心便是。”说完那位公子便走了。长游只觉那人似乎有些面熟，可是就是记不起是谁来了。长安无忧走来，问她可有受伤，长游摇头笑道：“若是这样便落了病，也白费了以前喝的那些苦如黄连的药了。”
　　那两个孩童见撞到了人，就躲到了母亲身后。他们的母亲见此，给长游道了歉，回头揪住了两个孩子的耳朵。两个孩子嗷嗷叫疼，母亲放手后立刻来给长游道歉。“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撞疼你了吧？我给你吹吹！”一个女孩说道，旁边的男孩则对女孩的做法嗤之以鼻，从背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支梨花：“阿姐，我与阿姊不是有意的，这是今日我们随母亲踏青时摘的梨花，送给你。”
　　长游接过，几朵梨花开得正盛，清香阵阵，不禁笑了。她蹲下来，抱着两个娃娃，笑道：“多谢。阿姐没事。”
　　两个孩童笑着，眼神清亮，和长游告别之后便去追他们的母亲了。
　　无忧松了口气，长安问道：“没事吧？”“无妨。”长游看梨花，出了神。无忧叹了口气问道：“你又怎么了？那日在亭中就见你望着梨花出神，怎么，被梨花精缠上了？”长游回过神来，笑道：“可能是吧。”顺手把梨花收入腰间的香囊中。
　　时近中午，长安准备带着长游无忧去吃知味坊的点心。下了依云楼，过了大街，到了小巷之中。长游问身后的无忧道：“我看这江南比京城还要美上几分。宫中太多拘束，连皇宫都是规规矩矩，四四方方的 。你觉得这依云楼上观得风景如何？”无人应答。长游一回头，发现无忧不见了！
　　“无忧！无忧！阿姐，无忧不见了！”长游张望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想看看无忧是不是在没进巷子的云卫之中，还没走过来，可是九个云卫都进了巷子也没有无忧的影子。
　　“什么？！”长安惊道。这里人来人往袂云汗雨，在这其中找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谈何容易！更何况无忧如此谨慎，不该是自己走失，那便是——被人拐走！长游和长安对视，眼里满是焦虑。若是没法，只有求助官府了！
　　云五冷着脸，忽然遁入人流之中，没了踪影。云一松了口气，道：“云五去追了。”长游不解：“追？他知道追谁吗？”“当然是追无忧了。阿游你们可能不知道，阿五曾送过一个小玉佩给无忧，上面坠着一个铃铛。阿五天生听力超群，这铃铛的声音也只有他能听见。”云一解释道。长游和长安放下心来，长游说道：“好她个无忧，背着我偷偷收定情信物，也不和我们说。”“就是就是，女大不中留啊。”
　　云五听到了铃铛声，疾步追去。常人眼中，只剩一道白影。不多时，快要追上，叮当声忽然停了。云五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这该如何？忽然，他看见人群中一个男子左手搂着一个白衣姑娘隐在一个巷口，心中暗道不好，飞身上前，一看正是无忧，无忧一脸惊恐，脖子上被那人袖口掩住的正是一把匕首。“站住！你想怎样！”云五拦住那人去路，一看发现是早上在魁元馆吃饭时遇到的公子。
　　那人见又是这人来拦，似乎为了显示亲密，搂住了无忧的脖子，可是云五看到，无忧脖子上已被划出血痕来了。无忧不敢出声，生怕不小心死在这人手里。那人嗤笑道：“怎么？又要英雄救美啊？没事，我只是想纳她做小妾而已，不会伤她的。”
　　“你想娶她？她愿意吗？”云五冷笑着。“我家财万贯，能文能武，这扬州城内不知多少芳龄少女倾心于我，她为何不想嫁给我？”那公子勾唇一笑，好看的桃花眼中带着恣意。无忧眼睛瞪大，嘴里呜噜呜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云五只道：“别说她不愿意，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愿意！”说着便趁那人只顾自我欣赏，伸手拽过那人藏着匕首的胳膊，暗暗发力，捏断了，匕首也落在地上。
　　这一拽，云五探到了他的脉搏——只是个普通的花花公子，没有一丝武功。怒极反笑道：“你压根就不会武功，装什么装啊，还敢拿匕首划她，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躺床上起不来啊！”说着，把愣着的无忧一把拉过来：“你楞在那干嘛啊！想跟他回去做小妾啊！”无忧似乎吓傻了，听见云五说到做小妾什么的，一个劲地摇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五一手拖着那公子，一手揽着无忧向原处走去。无忧还在一个劲地哭，云五无奈道：“还哭个啥劲啊！我已经把他的左手都废了，你还要怎样啊？”可是换来的，只是无忧停不住的抽泣声和那位公子的阵阵哀嚎。
　　终于回到那巷子中，长安长游见状，赶忙上去看无忧是否受伤。所幸，只是被那匕首划破了皮，流了点血，并无大碍。见无忧还在哭，长游安慰道：“没事的，回来，我去向阿母要那去痕膏，不会留下半点印子的。”长安也说道：“师父应该也能帮忙，不用担心了。我们不都在这陪你呢吗？”
　　无忧胆小也情有可原。幼时父母因着家里闹饥荒，便把她送进了宫，想着至少有饭可吃，不至于饿死。可是宫中收的幼奴有几个能平安长大？不是活太多劳累而死，就是被嬷嬷看不顺眼给活活打死。当年无忧亲眼看着一个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幼奴被活活打死，只因她帮着把洗的被褥拧干时，手上的脏东西沾了上去。而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幼奴手上压根没有灰。可是没人放在心上，区区一个幼奴，打死再收便是。可是那时同伴凄惨的叫喊声好似利爪，挖在了无忧心上。
　　后来一个雨日，她被派去给芸妃送衣物。路上被一个宫女撞倒，衣服掉在地上，沾上了泥水。宫女头都没回便跑了。她害怕的要死，自己也要那样被活活打死吗？又不敢哭出声，招来别人，只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此时，一个身着水墨色齐腰襦裙的清秀女孩站在她面前。
　　长游问道：“你怎么了？”
　　无忧哭得更起劲了，断断续续说明了原委。小姑娘略加思索道：“那你来做我的贴身侍女吧！阿母也不会在意这一件衣服的。”从这以后，她终于脱离了那些深陷泥沼，暗无天日的日子。
　　无忧渐渐停止了抽泣，只低头不语，眼眶通红。而一旁云卫九人则在研究如何收拾这个风流公子。那公子好看的桃花眼一眯，笑道：“原来你喜欢那姑娘啊？那你早说，我就让给你了，我也不会招惹这些事了啊！”云五也一笑，轻声道：“公子客气了，用不着你让，本来就是我的。”说着拉过那搂过无忧的胳膊——“痛啊——你把我胳膊弄脱臼了？！——啊啊啊——”公子哀嚎道。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又被众云卫的眼神逼退。
　　先是断手，又是脱臼，其他八人见云五如此生气，也不阻拦，只是暗叹这公子脑子不大利落。
　　“你们——阿荣！”又一名公子匆匆找来，看到地上的那位惊道，“我听人说这附近不知出了事，前来看看，你怎么在这？还有，你们在干什么？”
　　赶来的这位公子眉头一皱，看看眼睛红肿的无忧，再看看那位火气正盛的云五，最后看向瘫在地上的某人，温润的面容多了些无奈和怒气：“你是不是又去招惹人家小姑娘了啊？以前是未出阁的，现在连已有婚配的都惦记上了，你怪厉害啊！这是怎么了？被人断了胳膊？挺好的，正好给你长长记性！”说着说着，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有婚配？云五听到这句，心中突然泛起涟漪。
　　被叫作阿荣的某人急忙辩解：“不不不，没啊没啊，你听我解释啊！阿成！”说着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云五要追，无忧说道：“算了吧，回来闹得让官府知道就不好了。”
　　若是让官府知晓，就是让皇上知晓，回去之后，定又免不了批评了。几人也明白这个理，见无忧也不气了，便又安慰几句，准备去往知味坊。